许能瞧见坐得更近的俞晓绒和俞庆殊,但只要那东西不探出头来,就不会知道他是否还坐在原位上。
这正是他刚才处心积虑想要制造的良机。可是当它真的到来时却显得那么轻易,那么莫名其妙,叫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罗得这是在发什么疯?这里头有什么样的诡计?或者只是他自己陷入了幻觉?就在他质疑自我的时候,汉娜·察恩已经悄没声息地从座位上滑落,趴下来观察地面与沙发的夹隙。她也和罗彬瀚一样有个好位置,并且有了自己的行动计划。很快她便伸出手去,想摸到先前被马尔科姆踢进去的那把手枪。
俞晓绒和俞庆殊都没注意到她那熟练而果断的小动作。这对母女正一起扭头盯着厨房,完全被里头发生的事吸引住了。罗彬瀚恨不得钻进她俩的脑袋里,把她们看到的画面挖出来共享。可更要紧的事在他这边——马尔科姆发现了汉娜的小动作。他只考虑了几秒,接着就调换了坐姿,把胳膊挡在沙发靠背上。这是在给汉娜的行动打掩护,让罗得出来时没法第一时间发现。
罗彬瀚很想给他们打个手势,让他们别太信赖枪械的重要性,可是压根儿就没人往他这边看。他瞧出来汉娜是绝不会安安分分地等着被奇迹拯救了。因此,眼下不是说服的时候,而必须得是行动的时候。于是他横下一条心,先悄悄把鞋子脱掉,然后慢慢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他尽量把这件事做得安静,但客厅里的人还是全都发现了。这不免叫罗彬瀚感到整个计划的艰难。他给他们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一步步挪向卧室。俞庆殊想用眼神制止他,不过什么也没说。
他开始往卧室的方向走去,尽量快速而不发出声响。这事儿竟比他想象中的容易,因为他原本担心腿伤会拖累行动,而实际上,他没觉得有什么痛苦。也许是情绪高度紧张的缘故,他的身体差不多已没有知觉,而且出奇的轻盈,就像一道影子那样滑进卧室里。手机就放在桌上充电。他把它拿起来,第一时间关掉铃声和振动。这一切他都做得既顺畅又迅捷。然后他打开聊天软件,准备先发出一个明确的呼救。
这时他听到了骚动。从卧室外头传来的,像有谁深深地喘了口气。他闪过一个念头:干脆就别管那声音。现在他就站在这个房间里,简简单单地打出救命两个字,把它利落地发送出去,再打一个语音提醒,然后一切就结束了。他可以从这桩匪夷所思的破事里脱身了。哪怕下一刻罗得冲进来逮住他,他也可以说自己不过是报了警。罗得不怕警察,只会嘲笑他的不知死活。他可以再使点激将法,跟罗得拌拌嘴,直到某种巨物从天而降。
门外响起某人的尖叫。
罗彬瀚扭头冲向门口,手机被他抓在手里,随时准备打响语音通讯。但是当他把头探出卧室时,几乎就忘了自己手里还攥着东西。他看见罗得从厨房里出来了。那该死的东西站在距离厨房入口两三步的地方,若有所思地望着墙上的挂画——那水蓝天空下的杏花。在他脚下是块深咖啡色的防滑用毛垫,许多年前就搁在那儿了,因为厨房的门框是金属的,特别尖锐。俞庆殊端汤出来时曾经磕伤了膝盖。
血正滴滴答答地落在毛垫子上。一滴又一滴,就像屋檐边落下的积雨。但那边缘如瓦檐般曲折的刀刃正握在罗得手上。金属的光泽明亮闪耀,粘附在上头的血迹却很淡。在罗彬瀚轰轰作响的脑袋里混成了一种柔和的银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