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他永远不会这么问,因为那只会让罗骄天更加紧张。为什么罗骄天总是这么惶恐无措?究竟有什么事令他如此害怕?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晓。有时他甚至怀疑罗骄天非常恨他,这并非完全不可能,可是那也并不能解释一切。既而他又进一步得出了或许更接近真相的结论:罗骄天并不是恨他,只是希望他彻底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
“我一直都对医生有种顽固的刻板印象,”罗彬瀚舀着自己的冰沙说,“医生都是那种古板严肃的人,生活完全脱离现代社会,不懂人情世故,除了研究和治病以外不关心任何娱乐活动。”
罗骄天迟疑着是否应该表示赞同。罗彬瀚紧接着继续说:“不过后来我注意到,我其实只熟悉两个医生的私人情况,那就是周雨和他老爸。我想他们两个实际上根本就不能当做典型,是吧?你觉得你的同学怎么样?都还算好相处?”
“都还好。”罗骄天缓慢地说。他谨慎地捏着勺子,像在努力思索这些话是否另有别的意思。罗彬瀚又愉快地说:“你看吧,实际上大部分学医的都是……普通人,我是说他们并没有什么怪癖,就和所有从事别的职业的人一样。你听说过老头当年动过一个开颅手术没?那就是周雨的老爸帮他做的。不过实际上那是个巧合,因为我们这位脑外科专家通常不在国内。老头子原本找了另一个医生,而他的个人开价是六位数。其实也不算太贵是吧?付一笔钱就能免于排队,而且保证尽心尽力。要是当时由他来做手术,我想情况也不会太差。其实我对这件事还挺好奇的,老头子竟然选择了一个拒绝收费的医生,而不是本地最有资历的名医。他不会舍不得付这么点钱的,我真想知道是哪一点让他相信周雨的老爸是更好的选择。你不觉得临床的实际表现比学术成果看起来更可靠吗?周雨的老爸要是在手术台上划错了一刀该怎么办?”
他漫不经心地大笑起来。罗骄天的眼神里开始流露出惶惑。罗彬瀚仍然很愉快地说:“别把这当一回事。我猜开个价在他们那一行里是很常见的,毕竟有那么多人急着要你救命,其中有一些觉得自己的命比别人更贵。他们会找你无法拒绝的人情,就像老头子对周雨他老爸的做法,但是在人情没那么不好拒绝的时候,你总得有个标准衡量谁更紧急吧。”
“我想,”罗骄天低声说,“那是医院负责安排的事。”
“那也是一种安排。”罗彬瀚说,“没错,我也不是说所有的医生都这么干。人各有各的活法,不是吗?有的人不愿意白干苦活儿,有的人受不了享受的诱惑。我就听说过周雨实习的医院里曾经有个主任被谋杀了。他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医药代表做了交易。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强迫的,总之这个医药代表在某天夜里服了过量安眠药,她的母亲看到遗书后带着一把长柄水果刀来医院找人。据说最后遗体上总共有三十多刀,而且周雨当时和杀人犯擦肩而过。他应该是头几个看到案发现场的人,只比一个被吓坏的护士晚了半分钟。他有跟你提过这件事吗?还有一次他在实习医院的领导组织了聚会,第二天他是唯一一个坐在值班室里吃芒果的,因为其他人都被关在派出所里。嗯,打击地下ktv活动带来的意外影响,后来还有几个人确诊得病……挺困惑的是不是?再没有人比干他们这一行的更专业了,可他们依然会像别的白痴一样中招。当时我是先从派出所的朋友那里听到了消息,我马上就打电话问周雨他现在怎么样,他说他正在值班室里吃芒果——他是个真正的无神论者,我也挺佩服的。还有那个值班室,曾经有一名护士吊死在那里,因为她欠了赌债还勒索病人。她自杀前曾经和周雨长谈了一夜,不过没怎么说她自己的事,而是讲了很多业内丑闻。她当时可能已经完全崩溃了,所以周雨让她先回去睡一觉,保持情绪稳定,免得第二天在重要手术上犯错。”
罗彬瀚停顿了一下,先猛吸了几口融化的冰沙,随后沉思着说:“这其实不能怪周雨,因为不管怎样她都注定完蛋了。不过说真的,我有时觉得周雨的脑袋是有一点问题。或者我该说这是他的天赋,总是在某种命案现场边路过。他要是去当刑警会发生什么?”
罗骄天早已坐立不安。他以近乎惊恐的眼神瞧着罗彬瀚,好似雏鸟在面对着生命中的头一场惊雷暴雨。罗彬瀚也沉着地瞧着他,语调照样愉快地说:“这些都不过是个例,一些骇人听闻的怪事罢了。不过想想还是挺有意思的吧?你看,就算是这些离死亡最近的群体,他们的生活也没那么……我该说严肃?纯洁?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我们这些人没什么区别。我想学医除了纯粹的知识外并不能真的教会他们什么,那不过就是种技术而已。对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医生和我们并没有太大不同。周雨首先是个怪人,然后才是个医生。可要是所有的医生都会自动变得像他那么古怪,那可真是一幕奇景……啊,这肯定是不会发生的,人不会因为职业而改变自己的本性,人也不能把自己变成一种纯粹的职业。话说回来,我一直感到本性这类东西是无法模仿的,也许你会觉得某个人的日子过得很潇洒,可是你却不能叫自己变成那样的人,穿相似的衣服和干类似的事。有的人觉得这么干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