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并没忘记这面方形的小镜子。那是蓝鹊送给他的星网便携登录器,连带着那朵记录着蓝鹊声音的五瓣花,一直以来稳妥地收藏在他的房间里。在蓝鹊刚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他还时常将它拿出来看看,等着蓝鹊回归白塔后的消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混乱使得他几乎忘了这件事。在追踪宇普西隆时他倒也偶尔想起这位忠实的朋友,可∈也早早地向他证明,那地方是彻底与世隔绝的,就连寂静号上最好的设备也别想收到网络信号。
他拿起那镜子,按雅莱丽伽曾经教过他的方式摩挲和呼唤,从镜子彼方呈现出一副并不存在于他身周环境里的景象:一片荒漠化的土地,呈现出铁锈似的橙黄色,沙砾与尘土被高高地扬撒在空中,使得镜子外侧的人也能想象出那狂暴的风声。但罗彬瀚并没听见任何的声音,只能看见一个古怪的铁皮脑袋站在镜子前头,好似正在对面的世界里举着镜子。当它把手中的镜子高高举起时,罗彬瀚得以窥见对方身躯上的更多细节:它全身覆盖在金属的躯干里,显得粗笨而高大,关节缝隙里散发出幽渺的蓝光。它的脑袋是个完整的立方体,粗暴直接地摆在两肩中央,因而没法说它有一个脖子。但在它脑袋的最底部,也正是一个原始人类脖子所在的地方悬挂着两条线缆,悬吊起挂在它胸前的一块深色方板。
当罗彬瀚对这一幕满头雾水时,铁皮人用它粗糙坚硬的拳头敲敲胸前的方板,板面上便闪烁起一股极不稳定的蓝光。这似乎惹恼了铁皮人,它又用力地砸了那方板几下,又拉扯起挂在脖子上的线缆。深色方板在它那暴力的修理中彻底熄灭了几秒,叫镜子外的罗彬瀚也为它发愁。但紧接着板面亮了起来,不再紊乱地闪烁,而是自上而下地滑动,呈现出一排排清晰标准的联盟文字:
你好,罗瀚!最近过得怎么样?这是我给你发的第十七条消息,而你至今还没有回复!噢,你一直就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我希望你只是忘了检查自己的账号,或者忙于别的什么事。也许你现在正在一个信号特别薄弱的地方,就像我现在所处的地方一样!你一定很吃惊我现在的模样,因为我也是!在之前发的消息里我告诉过你原因,不过我想还是再说一遍,那就是我现在正为一位非常特别的法师服务。他来自岭心之塔——我想你不认识这个学派,是不是?你肯定不会仔细读白塔的谱系书。我告诉你,罗瀚,岭心学派是铜血的一个分支,在单灵格叛乱发生后才独立出来。它们是铜血的传人,可也和连携四宗有很多相似!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穿着这样一身学徒服!呼!我有点怀念我以前常用的那几种,因为这一件可真是非常非常非常笨重!上次我想拿起一块矿石,结果却把它捏得粉碎!那可真是给我的老师添了很多乱,幸好他没怎么责备我,而是说每个新手都这样。
深色方板上的字仍在往下滚动,罗彬瀚一边保持阅读,一边以惊异的态度打量那个铁皮怪物。他起初把它误解成某种受外部操纵的傀儡,全没想到这就是他可爱的老朋友。那铁皮人冲着镜子对面摇摆起它长长的手臂,罗彬瀚捕捉到这一幕时却想起昔日里那成天在空中飘来飘去的骷髅,也正是这样摇摆自己的两条骷髅手臂,把它们像波中水草般流畅地晃荡。这下他的心中再无怀疑,心中不由地充满了重逢般的惊喜与好笑。他继续读方板上滚出的字迹:
你也许会奇怪我为什么用这种方式给你发消息,或者我之前给你发消息时穿的那套通用学徒服去了哪儿。听我说,罗瀚,它被我的老师融掉了,因为需要里头的一些法术配件,而原本让这件衣服能够发声的配件也被他摘走了。我和他使用法术交流,或者拿这种脑波板来组织文字,所以我没法让你听听我现在的声音了。这里的环境也很不适合靠着声波来交流,你不知道这儿的噪音有多可怕……午夜时我和我现在的同伴们都会惊醒,因为营地外头的风声总是在那时达到顶峰,听起来简直像是人在嘶嚎,尖叫着请我们出去救他——我差点就去了!唉!我怀疑这衣服会增加人的冒险倾向,好在我现在的老师制止了我。他告诉我这儿充斥着邪恶而悲惨的精神体,总是试图把人们诱骗进那转换形式的大门里……别为我担心,罗瀚。一个成熟的法师能料理这个。我的新老师不大富裕,不过他依然是个非常棒的学者!我衷心希望他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噢,我说了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了,是不是?这肯定不是个好的交际方式,可我实在不清楚你的近况如何。你听说关于你故乡无远域的最新变动了吗?
镜中的方板忽然停止了滚动。罗彬瀚诧异地盯着那铁皮怪人,蓝鹊,他那曾经以木头为躯壳的朋友正迟疑不定地摇晃身体。他怀疑是那块能记录思想的深色方板又出了故障,因此才有这阵漫长的沉默。但很快板面上又有了新的字迹。它并非滚动出现在先前的文字下方,而是直接抹消了前头的全部文字,从板面最顶部开始呈现:
我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规划,罗瀚。等到我正在做的这个项目结束,我就会去参与转正为法师的考试。如果一切顺利,很快我就会成为灵蔷之塔的守塔人了。我还认识一位愿意接纳我的灵蔷法师,她会在我成为守塔人后成为我的直属导师。这实在是我的荣幸呀,罗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