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伯衡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似乎他觉得，这个问题距离他太遥远。

“如果你知道，那个人被治好之后，跟着他父亲到了任上，还是一样的嚣张跋扈，那里却没有了世子爷这样的人能压着他，那些穷苦的百姓，你想对他们说什么？你是故意救了他，让他们遭殃的，这是他们命中注定的磨难？”

尹素婳步步紧逼，并没有放弃。

这个时代跟自己那个时代不同，有太多束缚。

很多的制度，还有相应的法规，并不健全，所以通过律条，很难限制一个人，尤其是有权势的人。

难道要让那些穷苦的受欺负的百姓，等着那些人遭报应？

齐伯衡想了想，还是说着：“世子妃又怎么确定，他经过这次教训，不会改过自新？”

“所以，你是想要用无数百姓未来的日子做赌注，只是为了捍卫你自己心里那一点所谓的医德？”

尹素婳说的东西，越来越深刻，也越发的尖锐。

这个矛盾，从古至今都有。

“如果我告诉你，那日你表妹朱娉婷所受的伤，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那个凶手现在就需要你的救治，你救不救？”

这一句，让齐伯衡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所学的东西，有朝一日，要用在自己的仇人身上。

“这个不会那么巧，我相信他也没有勇气找到我。”

“所以，如果他找到你，你也不会救，是么？”尹素婳追问了一句。

刚刚齐伯衡的态度，已经是在明显的逃避了。

看到尹素婳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莫君夜又放心了。

这个齐伯衡，根本不是自己娘子的对手。

齐伯衡半天没有说话，他想不通，要怎么捋顺这个关系。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现在有个大将军需要你救治，而他伤好之后，马上就会带领自己的部队，践踏大雍的河山，戕害大雍的百姓，你是救还是不救？你觉得自己的医术，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

齐伯衡捂着自己的头，这个问题，已经很明显了。

说救人，那就是脑子有问题。

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想通了关键问题在哪里。

“世子妃，你刚刚说的这些，我承认都很刁钻，我也没有办法抉择，可是你每次救人之前，难道要先去调查一下，这个人的背景么？有你调查的时间，万一这个人不治身亡了，结果你发现他是个好人，你不会后悔么？”

尹素婳笑了，看来齐伯衡果然有些头脑。

“这个说法，不适用于那位县丞的公子，我在救治别人之前，就知道他们都很无辜，可是他无辜么？就因为他是侍郎大人的儿子，所以高人一等，不用承担后果，只是换个地方，跟着他爹，继续作威作福，而身为百姓，却要为了这样的人承担一切风险，是么？”

齐伯衡明白，自己说不过她。

可是她这个逻辑，自己一时半会，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受。

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成为自己的逻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世子妃，我觉得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我们的医术，只是救人的，没有必要分什么地位和身份。”

这个也是他最后的倔强，他承认自己说服不了尹素婳，只是想告诉尹素婳，她也别想说服自己。

“我的医术，想要怎么用，我自己开心就好，这个答案，我不需要你满意，至于我的医术，你想不想学，也是你自己的事。”

尹素婳说完，转头又对莫君夜说着：“相公，我们走吧，跟这个榆木脑子说话，容易上火。”

眼看着他们离开，齐伯衡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反驳。

之前尹素婳答应给自己的医书，竟然也没有带回来。

他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一遍又一遍回想着刚才尹素婳说的东西，最后无奈叹息，然后另外找了一辆马车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莫君夜看到尹素婳那个闷闷不乐的样子，也挺生气。

“你要是没有消气，我这就带人去齐府打他一顿，反正他自己会看病，就算骨头打断都没事。”

尹素婳被莫君夜这样孩子气的样子逗笑了，她摇了摇头，说着：“那样的话，别人会怎么说我？世子爷为了一个红颜祸水，竟然跟自己的兄弟反目。而且这么多年，齐太医为了你的身体，也是出了不少力。你这样做，有些忘恩负义了。”

“谁让他不懂事，非要惹你生气。”莫君夜说的认真。

尹素婳帮他纠正了一下：“他没有惹我生气，只是他的说法，让我很感慨，之前我也曾经这样想过，要学会爱每一个人，可是经历让我知道，我的爱心是有限的，而且有些人，不值得我散发自己的善意。”

莫君夜嘟囔着：“还不是他惹出来的……”

“我倒是觉得，齐公子的心地非常纯良，只是这样的人，将来恐怕要吃亏，既然你是他的朋友，以后还是多看顾他一点吧。”

尹素婳可不想因为自己，让莫君夜和齐伯衡有了嫌隙。

本来他们兄弟之间，感情就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