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雨仍然没有要停的意思,珂珂兰在石洞边接了两口水喝,心想今晚大概要等在这里了,早知如此应该找到粟粟照看阿母的。她不是第一次住在山里,想来阿母也不会太担心,只怕不肯按时吃药是真的。
珂珂兰缩到石洞里面没进水的地方,这里因为偶尔有人采药或者狩猎经过,休息时会捡一些干草树叶铺垫,她勉强半躺下来倒也不觉得冷,又掰了半块粟米饼吃了,也不生火,就这样睡了。
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七岁那年的夏天,阿母带着自己在山林里走,背上的草药和木薯很重,那只比阿母还要高两个头的黑豹突然从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珂珂兰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并不再是那个弱小的孩子,她扔掉背篓抄起木刀就迎了上去。阿母在旁边带着哭腔喊:“快跑啊,快跑啊!”阿母的声音灌得珂珂兰满脑子都是,她只一分神,已经被黑豹扑倒在地上,梦里的她没有什么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腥臭的血盆大口在面前陡然张开……
珂珂兰在睡梦中猛然坐起,脑袋撞在洞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她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嗓子算是恢复了少许清醒,头上被撞出了血,可是阿母的声音还是在头脑里回荡,久久不去。珂珂兰摸索着抓了一把浮土按住额角的伤口,此时外面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雨丝稀稀拉拉地穿过树叶的缝隙打下来,洞外临时形成的溪流们哗啦啦地吵得人心烦意乱。
珂珂兰抓起背篓走进雨里。
山林比平时要湿滑得多,她摔了两跤,脚上腿上被划出几条口子,树皮鞋也不见了,珂珂兰心里只想着翻过最后那一道坡就能看到村子和阿母的石洞了。这个时间炊烟应该冒起来了,它们会被潮湿的空气压着散不出去,熏得几个做饭的姐姐咳个不停,不睡懒觉的孩子们也应该开始在泥地里乱踩,同样睡不着的老嬷嬷们就会席地坐在屋檐下,咧着无牙的嘴巴呵呵地笑。
翼魔族的村子每天都是在这样的气氛中慢慢醒来的。
然而今天珂珂兰翻过土坡却并没有看到那些炊烟和孩子。几个高大的外乡人正在村落土屋间奔走,把族人们从小屋里拖拽出来,驱赶到中间的场院里,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吼声此起彼伏。隔着薄薄的雾气,那些外乡人身上厚重的铠甲反射着惨白的晨光。
翼魔族人体格细弱,是撑不起那样的装扮的。无以复加的震惊让珂珂兰怔在原地。这是些她从未见过的外乡人!来自她曾经听说过,在山的后面会存在的文明世界。
他们为什么不飞走?这是珂珂兰心中的第一个疑惑,紧接着她就看到了那些坐在场院中央嚎哭的孩子。那些长着翅膀的成年人不敢走,他们被人像牲畜一样赶在一起等待屠杀,淳朴的,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几世没有经历过杀伐的翼魔族人只知道扑向他们哭泣的孩子,哀求着入侵者施舍那不可能存在的怜悯。
珂珂兰轻轻放下背篓和扎在胸前的干粮,她小心地不碰到山上那些容易摇摆的灌木,又凑近了一点。紧接着她就看到一个瘦弱的女人被丢到场院中央,她几乎没有什么力气挣扎,只是哀叫着祈求着什么,那些人对着她手臂上的纹身指指点点。
“阿母!”珂珂兰低呼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山脚下的琪拉似有所感,她向山这边望过来,又立刻别过头去,她对着天空用尽力气大声喊叫:“快跑,快跑啊!不要回来……”
这个声音和珂珂兰噩梦中的声音融合了,她脑袋嗡的一声:“阿母!”
珂珂兰的尖叫吸引了入侵者的注意力,他们齐齐向这边望过来,立刻有两个穿盔甲的男人向山上跑过来。
“快跑啊……”琪拉喊得撕心裂肺:“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话?!”
珂珂兰脑子里像是有驼兽在横冲直撞,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不由地后退一步,脚踩在荆棘丛中却一无所知,那些人距离她只有不到百步了。
“跑啊……”
珂珂兰扭头冲进了山林。
矫健的少女在灌木丛和巨树间飞快地奔跑,她借助一根根藤蔓像在湿热的山林间飞翔,而追赶者因为不熟悉地形则不断地被湿滑的苔藓和坚韧的藤条阻挡,眼看珂珂兰就要融入到满眼的翠绿当中去了。
此时一阵大风吹过,珂珂兰树长着淡蓝色羽毛的果实纷纷飘扬起来,它们在雨丝里努力高飞却终于渐渐沉重,场院里一个没有戴头盔的男人举起了他的左手,他长着暗蓝色针一样根根直立的短发和修剪整齐的络腮胡子在一众灰白头盔中无比显眼。
琪拉的目光顺着男人的食指定格在珂珂兰身上,她的女儿仍然在奋力奔逃,她是村子里最强壮的孩子,即使跑到太阳上山也不会觉得疲惫,那两个笨重的家伙根本追不上她,她的女儿即将得到安全。
然而就在此时琪拉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气氛正在那男人的指尖形成,紧接着她就看到半空中的珂珂兰像一块石头一样坠落下来,珂珂兰甚至连惊叫一声都没有就被淹没在多刺的灌木丛里。
“珂珂兰!”琪拉想要喊却发不出声音,她最后的视野里是那男人幽蓝的剑锋和自己染血的瘦弱躯体。
琪拉的头颅在族人们的惊呼声中跌落尘埃,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