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经过一排屋子,里面关的少女有的在哭闹,有的在发呆,荣娣也在其中一间,拴住手脚的铁链丝毫没有影响她用凤仙花染指甲的速度。
终于到了最后一间屋子,这是角落里不起眼的一间倒座房,这类屋子本是供下人居住的,如今院子里关押的人多,便也用来作为少女的囚室——室内的陈设倒是布置得颇为宜居。
张三看着屋子里熟悉的身影,眼眶渐渐濡湿。
数日未见,林秀秀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圆脸大眼睛,只是不知是光线的缘故还是因为太久没照太阳,她的皮肤似乎比以前白皙了一些。
藕荷色的襦裙和她的身量颇为相称,头顶的百合髻也令她显得比平日里更为端庄。
“秀秀姐还好好活着,她甚至比从前还要好看,”张三眼含热泪盯着林秀秀的侧颜,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一定不能让她落入千渊手里。”
这些天她一直四处奔波,绞尽脑汁拉着众鬼魂一起想办法,她并不是那种胆子很大的人,甚至可以说由于生性敏感,势单力弱,她比寻常人还要胆小一些。从丁府救出林秀秀比三年前从夙霞山庄带出几人的魂魄要困难得多——炽魅虽然修为深不可测,但屠尽山庄众人后只在四周设了一道结界,便自行离开,疗伤去了。结界能把鬼魂关在山庄内,让它们互相吞噬,最终炼成阴蛊,却限制不了活人——张三在遁形甲和七星戒的辅助下,虽然心惊胆战,但总算顺利地将七人的魂魄救出。这次却不一样,她要把一个大活人从护卫们的眼皮子底下带出守卫森严的丁府,谈何容易。
她不是没有犹豫过,也时常想要退缩,她曾经试着把拯救林秀秀的重担分一半到其他人肩上——她甚至异想天开地试图把传承筑灵丹的使命也一并胡乱交出去。可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弃她们而去时,她发现,最终一切还是只能靠自己。
林秀秀低着头,拿着两根棒针,专心致志地织着什么。张三和她一块儿住的时候曾经见过这种东西,林秀秀那时候告诉她,这是从北俱芦洲传来的活计,那儿天冷,牧民便从羊身上剃下毛来,纺成线,再织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林秀秀那时候见张三眼馋,自己却买不起羊毛纺成的线,便用细麻绳给她织了几张小垫子,张三一直用那些垫子做碗托杯托。
今晚林秀秀手里的棒针和张三之前见过的有些不同,两端被特殊处理过,变得更圆更钝,林秀秀每织完一针,都要小心翼翼将缠在针上的线圈最外层扯出一点,待线圈变大些,才能勉强将针头插入。张三起初有些好奇为何要用这样的针织东西,看着都觉得实在不便,转念一想却又明白过来,寻常的棒针两端是尖的,将其处理成圆钝的形状恐怕是为了防止林秀秀伤人或者自伤。
林秀秀手边的线团不再是麻制,张三却看不出是棉质还是羊毛的。林秀秀只是静静地,一针一针地织着,脸上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恐惧。
她在织什么呢?她如今被关在这里,难道是自己织来打算过冬的?
她知道千渊就要来了吗?她害不害怕?
被关在丁府的日子里,她有没有想起过自己这个朋友?
如果知道自己要来救她,她会感动吗?还是会像娘亲一样希望自己不要为她涉险?
张三的视线再次模糊,直到思绪被铁链的“哐啷”声打断——林秀秀又织完了一行,把棒针放到一边,活动了一下手腕——棒针不趁手,织起来很容易累。
张三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秀秀,眼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这是她三年来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如今唯一还活着的朋友。
这三年里,她一个人在东胜神洲四处漂泊,孤苦无依,只在夜里有几缕魂魄相伴——她可以同他们交谈,却永远无法再触碰到他们。直到遇见了林秀秀,她才再次触摸到了陪在身边的同伴。
三年前她失去了家,也永远地失去了亲人和朋友。在沐遥岛上和林秀秀住在一起的日子里,她又有了家,哪怕后来搬出去了,她心里也早已把林秀秀当做了自己的家人和永远的朋友。
有那么一瞬,张三几乎就要走上前去——只需要几步,她便能走到林秀秀身边——她很想现在、立刻、马上就告诉林秀秀,她很想她,这些天一直在找她,自己一定要救她出去,然后带着她一起离开沐遥岛。她们可以寻一处偏僻的所在,足够贫瘠、灵气足够稀薄,没有修士会找到那种地方去。自己会开一家小店——就是那种最普通的苍蝇馆子,门面不需要很大,甚至不一定要有招牌,店里只需有几张桌子,几条长凳。林秀秀如果愿意,可以包圆店里的豆腐和豆浆,如果她不愿再做卖浆女,自己也可以养着她,反正开餐馆的总不至于饿死,她如果喜欢,每天纳纳鞋底,织织东西就可以了——如果自己有足够多的钱,一定要买羊毛线给她织——秀秀姐那么巧的一双手,织东西的时候不该只用麻绳。
“阿三……阿三……”张翠花的呼唤将张三拉回了现实,“还有小半柱香这院门就要关上了,咱们该离开了。”
张三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却又恋恋不舍地回过头,看向林秀秀的身影——许是有些乏了,她此刻正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由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