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撒谎。”二人走出一段路后,张三忽道。
庞仪并不吃惊,只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方才你跟她形容秀秀姐长相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完全在木匣子上边,并没有专心听你说话,可过了一阵子,却能把秀秀姐的模样形容得分毫不差,就好像……就好像她亲眼见过秀秀姐一样。”她终于没忍住好奇心,又道,“话说,你那木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还有呢?”庞仪却没回答,只继续问道。
“还有?”张三有些错愕,她仔细回想刚才的对话,又道:“既然你对她详细描述了秀秀姐的形貌特征,秀秀姐这两天有没有到她那里,她应该记得很清楚才是。如果她真没见过秀秀姐,不需要犹豫那么久才回答。而她方才支支吾吾的样子,倒像是……”她咬住下嘴唇,思索该如何形容鸨母刚才的表现。
“像什么?”庞仪问道。
“像是在权衡利弊。她想要你的木匣子里面的东西,可是如果直接说出秀秀的下落,似乎又有顾虑。”张三答道,她还是不死心,又继续问,“你的木匣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呀?怎么她一看见就两眼放光?”
庞仪点了点头,却仍是不答话,只又问:“你觉得她在顾虑些什么呢?”
“问我吗?”张三没想到庞仪还会继续问自己,更加诧异了,但还是分析道,“她方才看木匣的眼神,说明里面装的是她很想要的东西。但她还是没说出秀秀姐的下落,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她留下秀秀姐能获得的利益,比木匣子里的东西,对她的诱惑更大;其二,她如果交待秀秀姐的下落,可能会遭受某种损失,而木匣子里的东西,无法弥补这种损失。”
“那你觉得哪一种可能性更大?”庞仪继续问道。
“第二种。”张三已经习惯了这种提问方式,也放弃了再对木匣子里的东西刨根问底,只答道,“她在害怕。”
庞仪点了点头,又道:“你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这么看也不笨啊,怎么刚才老鸨问你住在哪里的时候,你就打算直接告诉她?”
张三大窘,她意识到自己方才确实疏忽了。她原本知道要保护好自己,可关心则乱,她那时一心只想知道秀秀姐的下落,才差点被老鸨套出话来。
接下来一路无言,庞仪步履甚是轻松,偶尔还哼两句“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只是好好的一首词,被他唱得荒腔走板。比起寻人,他倒更像是出来游玩的。张三很想问“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又觉得这么问很傻,便一直保持着沉默。
待到分别的时候,张三终于憋不住道:“你走的时候说以后每天都会去问,是真的吗?要么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再去打听打听,我们今晚回去想想该怎样才能说服老板娘?”
孰料庞仪只是摆摆手:“没用的。如果她愿意把秀秀的下落告诉我们,刚才就会说了。”
听到这话,张三的脸色沉了下去。庞仪却似是不甚在意地说道:“能试的法子我们也试过了,找不到秀秀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赶紧回去歇息吧,别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一股怒意从张三心头升起。秀秀姐虽然只和庞仪相识三个多月,平日里却最是对他好,光是每天送给他白吃白喝的东西都不知道有多少了,还给他做鞋——她要是知道这个一心白吃白喝白穿的家伙,其实穿得起云锦面的衣服和昂贵的皮靴,还能拿出让眠月楼老鸨都眼前一亮的宝贝,不知道内心会作何感想。
“平时秀秀姐上了他的当,对他这么好,可等秀秀姐有难需要他的时候,他却这么快就放弃了。”张三看着庞仪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罢了,既然别人指望不上,我便自己想法子去救秀秀姐——可是,该怎么办呢?”
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芙蓉帐暖,原本最是缠绵缱绻,可今晚的眠月楼却有些冷——不是冷清——眠月楼一如既往门庭若市——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冷。拨弄着筝弦的琴师颤抖着手,将徵音弹成了羽音;伶人唱着“销魂当此际,阿嚏,香囊暗解,阿嚏阿嚏,罗带轻分”,不知不觉就带上了鼻音;姑娘和恩客将被子裹了又裹,还是冻得牙关打颤。明明只是深秋,可眠月楼的众人却各个都觉得如坠冰窖。但这刺骨的寒冷没持续多久,温度不一会儿便又恢复如常。
夜已深,和眠月楼的红飞翠舞不同,楼外的西街上空无一人。若是有人此时经过眠月楼外,定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空荡荡的街道上,隐约传来一个少女对着空气交谈的声音:“星雨真人也没有找到吗?……对不起,麻烦大家了……请放心,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但是等我一旦找到,一定会交出去的……是吗?她的眼睛是什么形状?……那不是的,秀秀姐的眼睛又圆又大……”少女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寂静的街道上还是隐约可以听见。空旷的街道和少女似乎在自说自话的声音,更让西街显得森冷诡异。
“奇怪了,扈飞真人怎么还不回来。”张三缩在遁形甲里,甚是担忧。
“不用怕,那些人看不见他的。”星雨宽慰道,“该担心的是第六层的人,他们没有七星戒,现在定然觉得很冷。”
“实在对不起,让大家来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