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州,剡县。
剡县县令已有三日未曾离开家门半步。
对外宣称是偶感风寒。
然而关起门来,县丞,县尉,各式文书小吏一个不落,俨然将家中当做了县衙。
“大人,天气转冷,初雪不日而至,下吏担心再这般拖下去,城外那些人怕是要在咱们这里过冬了!”
听到县丞之言,剡县县令想到那群让他不得不称病家中的外来修行者,不住摇头叹息。
原本得知智者大师要在石城寺办法会,他是满心欢喜的。
这不单单因为大师在江南地区德高望重,更因为他与晋王之间有师徒名分,屡屡被后者视为座上宾。
伺候好了这位贵人,自己今后仕途必定更加光明。
然而在法会结束后,大师再度动身南下之际,事情却出了岔子。
起先是一位自称江都后土祠祠监的道士拦住大师法驾告状,说自己徒弟被这附近略买人口的牙子掳走。
这之后,不少来此参会的江湖人士也纷纷响应,表示自己身边或多或少都发生过类似的事。
释家讲求一个慈悲为怀,智者大师更是释家大能,听到这种事情,怎能不过问?
最终县令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彻查此案,给众人一个交代,才将大师送走。
“本官何尝想拖下去?”县令苦着脸道,“然则诸位心中多少应该清楚,那些略买人口的根本不是普通牙子,本后都是有贵人当靠山的。”
“此事下吏也有所耳闻。”县丞道,“听说是咱们吴州总管府里的贵人?”
“你只说对了一半。是总管府,但不是咱们吴州的。”县令摇头眯目道,“是北边那座。”
“扬州大总管府?”县丞惊呼一声,旋即意识自己失态,连忙压低声音道,“原来是晋王殿下的生意?”
“那倒不至于。”县令摇头道,“殿下便是再求财心切,也断不至于不爱惜羽翼。”
“依我看,这种有损名声的阴私勾当,多半是晋王府中某位参军大人揣度上意,私下命人为之。”
“原来如此,难怪大人这般为难了。”县丞恍然道,“此案若彻查,顺藤摸瓜,迟早会攀扯到大总管某位参军大人。不查吧,智者大师那边又无法交代过去。横竖都是晋王殿下的亲近心腹,难办啊!”
就在县令县丞都束手无策之际,一旁负责整理文书的县主簿忽而开声道:“下吏有一策,或许能让咱们躲过此劫。”
“你且说来听听。”
便见县主簿胸有成竹道:“两位大人岂不闻三国那位荀文若,有一计‘驱虎吞狼’?”
“荀彧有提出过此计?”剡县县令乃是包读经史之人,一时间却想不起相关典故。
县主簿原本想在两位上官面前卖弄学识,这下顿时尴尬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或是稗官野史之言,大人没听说过也不奇怪。”
“下吏的意思是,那位第五祠监也好,那些江洋大盗也罢,双方背后虽各有贵人帮衬,但他们本身,却都只是上不得台面的江湖人士。”
“既然此事在官面上不好解决,我们何不让他们江湖事,江湖了?”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双方自行厮杀起来?”剡县县令若有所思。
“正是!”县主簿拱手道,“下吏近日整理此案相关文书,发现那群大盗中的一个头目,前些年犯事入狱,直到最近才刑满释放,正在附近乡里修养。”
“若我们将此事私下透露给第五祠监等苦主,他们必定会上门逼问大盗的巢穴所在。”
“与此同时,我们又设法给那群大盗送去消息,引诱他们来救人……“到那时,双方虎狼相争,两败俱伤。若苦主们都死了,自然一了百了,不必再查略卖人口的事。”
“就算有人侥幸存活,斗殴杀人乃是大案,我们当然要先查清此案,再谈其他……”
“妙啊!”一旁的县丞拊掌笑道,“此计若成,双方都犯了杀人伤人的大罪,他们背后贵人自然不好再干涉,以求明哲保身。”
……
因为不确定师傅是否报官,杨遇安上岸以后,一直不敢靠近县城。
只在剡县周边山野出没。
正好剡溪就在这附近,可以试试这条河的成色。
不过半个月后,他却有些失望了。
剡溪的“人气”丰度虽然不至于像大海那般可怜,但也比不上长江。
浇花半月,才出一魂,也即三十出一。
这概率实在让人抓狂!
“看来在南北大运河彻底贯通之前,这些南方的‘地水’是真的不能抱以太高期望……”
“罢了,还好我在蒋州留有后手,大不了先去陆双那里临时过渡一下吧,好歹也是长江边。”
想到这里,他当即背起行囊,再度动身。
然而未走多远,身后忽有破空之声传来。
杨遇安反应极快,侧身往路旁一滚,堪堪避开了袭来之物。
原来是一颗鸽子蛋的大小的石子。
不致命,但若他无修为在身,必定会受伤倒地,任人鱼肉。
“呦呵,没想到还有两下子,是爷爷小看你了。”
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