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记得，第一次遇见陆知非，是在晋元十二年的初夏。

梅雨时节，风拂宫柳。

她站在宫殿屋檐下，对上一身青衣。

书童在他身后撑着伞。

他抬起头，隔着淅沥的雨帘朝她作了一揖。

细雨斜风迷了眼，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记得那双细长的眼里，似有暗焰，迎风猎猎。

＊

“公主，公主，”小桃放高了些声音，面露急色，“皇上已经派人请了两回了，您还是快些动身吧。”

苏辞懒洋洋地从美人榻上抬起眼，轻笑：“分明就不愿意见我，年年宫宴却偏要做足了戏。”

小桃脸色瞬变：“公主！慎言！”

“罢了，”苏辞叹一声，冲小桃颔首示意，“替本宫梳妆。”

“今日本宫心情好，不介意陪他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

小桃张了张嘴，想劝自家主子祸从口出，但想想自家主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说了也无用。

只能应是，为苏辞绾发。

苏辞闭着眼，单手支在梳妆台前，懒散地撑着下巴，任由小桃细细打扮。

今日是宫中一年一次的桃神宴，是朱雀国的传统。

传说每到这日，桃神会为年轻的少男少女们降下祝福，同时也会保佑一年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久而久之，宫里也会在每年举办一次宴席，除了宫中妃嫔皇子公主，还有朝中臣子和他们的未婚子女参加。

说白了，相亲会。

朱雀国的民风较为开放，若是有合眼的，宴后登门拜访，交换庚帖，这事便算成了。

苏辞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

一来她是公主，婚事捏在皇上手里，就算是看上了谁家公子，也不是她能说得算的。

二来尚了公主后，驸马便不可掌权，只能做谏言的言官。这些世家公子，哪个不是年少热血？哪个不想做出一番大事业？怎么会甘心断了仕途。

三来……比起旁的公主，她的存在实在有些尴尬。

原身是朱雀国的十四公主，姓闻，单名一个歌字，封号长安。

本是尊贵无比的身份，但她母妃瑶姬，是闻名诸国的祸国妖姬。

民间传闻，朱雀皇帝得到瑶姬的手段不太光彩，闻歌也并非他亲生血脉。

后来，良妃以清君侧之名，毒死了瑶姬，自己也悬梁自尽。

朱雀皇帝大怒，欲诛杀良妃一族，却被朝上众臣拼命劝阻，最后不了了之。

许是因着愧疚，朱雀皇帝很少见这个女儿。不过却很是娇惯她的所作所为，前年闻歌动手打了萱贵妃一巴掌的事，也被压了下来。

苏辞忽然勾着唇轻笑开，目含嘲意。

到底是愧疚还是厌恶，是娇纵还是捧杀，只有朱雀皇帝自己心里清楚了。

“好了，”小桃满意地笑了笑，“公主今日一定能艳压群芳！”

“哪日本宫不能？”

苏辞笑了声，站起身来：“走吧。”

——

宫宴刚开始不久，欢歌笑语，举杯推盏，一副君臣和睦的样子。

苏辞慢悠悠地走到大殿门口，小太监看见她，行了礼，立刻尖着嗓子高声通报：“长安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