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九渊激战正酣,陆上东西对垒也如火如荼。
其中田恕领军的北路发动攻势最早,如今在各地义军的配合之下,连克数十城,转眼间便即将杀到黑水皇城俱阳城。
黑水朝野上下难免人心惶惶。
而更让人惶恐的是,那位素来孤傲的皇者已经很久不曾露面。
虽说官府解释是陛下正四方出巡以镇压不臣,鼓舞军心,可眼下局势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作为帝皇,还有什么比稳坐中枢更能激励人心?
就不怕那位世界主忽然降下一道天雷,来一场替天行道?
于是渐渐地,民间流言四起,有说黑水皇其实早在开战前就遇刺身亡,有说黑水皇借出巡名义,悄悄绕去云空登月,如今早已位列仙班。
最离谱的说法,有人怀疑黑水皇根本就是齐人匿藏得最深的那枚谍子。
否则何至于过去羸弱不堪的齐军,短短数年间,竟能以摧枯拉朽之势长驱直入,打得黑水人毫无还手之力?
这些留言越传越夸张,以至于这种现象本身,都在变相证明着留言可能存在一定真实性。
因为若黑水皇建在,以那位【一人心】的威能,怎会让流言蜚语存在?
“最可怕倒不是流言本身,而是大家宁愿相信流言,而不相信官府的解释。”四曲宫的闭门会议上,其子析环视一众朝中重臣,声音肃然,“毕竟不管给出什么说法,都不如一场实打实地胜仗,或者陛下亲自露面更有说服力。”
“所以陛下还能露脸吗?”
一名朝臣问道。
其子析张了张嘴,最终却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将目光转向博士馆主高乂。
“不能。”高乂淡淡道,“陛下正在出巡。”
“高馆主何必自欺欺人?”那名朝臣似乎早有准备,语气激动,“我早已打听清楚,陛下因为错信平海营长,误服‘不老药’以至于气血急速衰弱致死!”
此言一出,除了高、其二人外,重臣皆是哗然。
而两人没有似乎辩解的意思,又进一步让众人确信这个消息的。
于是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咒骂姚弱该死,又想着黑水皇居然背着他们图谋登月,虽不至于直接骂,但难免有些被抛弃的不甘,于是纷纷嗟叹陛下不信忠良,以至于遭此大难。
然则终究是位列三公九卿的权臣,惊愕过后,知道事关重大,遂又迅速冷静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高乂。
“我知道诸君在担心什么,不外乎是大树将倒,我们这些栖息树上的猢狲将来出来何在吗?”
“以我看,诸君乃是杞人忧天了。远的不说,云空就在北边不远的海上,若西泽再无立足之地,不是还能跑到月上避难吗?”
说到这里,高乂咧嘴一笑:“反正诸君手中,不是早就备好登月的符信了吗?”
此言一出,原本还骂骂咧咧的重臣们脸色皆是一僵,而后见左右之人皆是如此,稍稍释然之余,又难免相顾尴尬难言。
高乂见此情状,不急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徐徐打开。
一股氤氲仙气冉冉升腾,正是两份来自云空的“不老药”。
“不瞒诸君,我亦如此。”高乂坦然面对重臣讶异的目光,“所谓树倒猢狲散,大难鸟自飞,此乃人之常情,谁又比谁更忠贞不二呢?”
“我不单给自己备了一份,我甚至给东边那位摄政的平原侯也送了一份。”
“末劫将至,谁知道将来我们俩会不会同列月宫仙班?此时雪中送炭正是打好交情的宝贵机会啊!”
见高乂语气故作市侩之状,重臣不禁纷纷失笑,先前尴尬的气氛也因此减轻不少。
“然则猢狲要跑散,惊鸟各自飞,总归要等大树真正倾倒之时。”高乂借着道,“否则树未倒,我们就狼狈逃窜,岂不是跟惊弓之鸟一般可笑?到那时,本来不倒之树被咱们这么一折腾,不倒也得倒。”
“所以高馆主以为,我们这棵树,会倒吗?”
这次问话的是左相其子析,实质上的文官之首。
高乂稍稍收敛笑意,道:“常言道,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
“于我们黑水人而言,顶天之人当然是陛下。可若放眼全天下,难道咱们陛下头上,没有更高的存在?”
比黑水皇更高,自然便是大泽底下的仙人了。
在场都是身份尊贵之人,当然知道这个秘密,于是心中也总算真正冷静下来。
有仙人在,局势还不算太坏。
“所以说,对于我们来说,不管陛下真实状态如何,我们只需当他还在出巡便够了。”高乂借着道,“此番乃国本之战,若败,陛下将不再是陛下,漏不漏脸都一样;若胜,我等难道还不能再造一个新的陛下?”
高乂此言等于变相承认了黑水皇已死的事实,但因为先前已经将话说开,众人不觉惊惶,反而感觉心中沉重大石终于落地,而后释然之余,又为高乂最后一句所触动。
是啊,就算陛下不在了,也不代表天就会塌下来啊?
反正数百年间,黑水朝已经驾崩了不在多少帝皇,可也没见皇朝因此覆灭不是?
虽则刚刚仙去的这个陛下,乃是千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