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且看那里!”
其子析目光顺着高乂所指,越过人头涌涌的战场,最终落向卫河北岸河滩。
那里是齐国联军大营的后方。
因为背靠卫河,而河上又有鲛狄一族游弋警戒,所以相比起其他方向,这侧营墙不论厚实程度还是守备兵力,都有所不如。
但这并不意外着敌军主帅忽视了这个方向的防守。
河上的鲛狄且不说,单是河滩陆地上,营墙上至少有半营紫龙卫日夜值守其上。
在早些时候,更是有山人大能的“丹墙”掩护侧翼边角。
只是随着战事渐成白热化状态,各种人员物资高速损耗,想要再维持最初的防御程度,自然是不可能。
这时候,作为主帅,自然要有所取舍。
那么显然,直面黑水人主力的方向,是防御的重中之重,兵力只能增不能减。
其次便是两翼方向,也是理论上的防守重点。
相比之下,背靠卫河的一侧,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如果需要拆东补西,这里就是拆减的首选方向。
实际上也是如此,到了第三日午后时分,除了那半营不知字号的紫龙卫仍旧坚守河岸方向外,敌营中的绝大部分兵力,全都调往其余方向支援。
“半营紫龙卫,哪怕有龙尉圣人亲自压阵,怕也挡不住公孙将军的锋芒,顶多能给援军争取一些赶路的时间而已。”
其子析观摩一阵,大致明白高乂的意思了,但仍有不解之处:“若公孙将军从这个方向进攻,虽然有望攻入敌营,但经过鲛狄、紫龙卫两层拦截,兵力必定折损不少,如此一来,他还能在营中有何作为?毕竟他只有三百乘兵力而已啊!一个不慎,还会深陷敌军重围之中!”
“三百乘自是不够覆灭敌营的,但若只是用于破坏建筑工事呢?”高乂反问道,“譬如对面那座祭祀星辰的祭台?”
其子析闻言再度举目南望,而后立即发现了一处先前不曾察觉的细节。
虽然这座高耸的祭台大体上处于敌营的中央,但敌军大概是出于谨慎的考虑,祭台其实更靠近河岸的方向。
如此一来,公孙乙杀入敌营继而冲破紫龙卫防线后,最先面对的其实不是营中兵力密集之处,而是这座被主力保护在战场后方的祭台。
而更关键的是,敌军为了用最短时间抢修起这座祭台,并没有使用通常更为稳固结实的夯土之法,而是直接用木头搭起一个中空架子,再蒙上一层干牛皮防箭防火,便算了事。
如此快是够快了,甚至都已经在上头敲打弹唱了好几日。
可万一有敌军抵近摧毁,也不过是一两刻钟的功夫。
甚至遇到破坏力惊人的侠客圣人,一个蛮牛式冲锋就能解决问题。
“如此说来,便是连公孙乙将军也认为,这座祭台就是敌军最终胜手所在了?”
“不然呢?”高乂摊手道,“敌军渡河将近半月,与前羽王鏖战也快有三日,敌营中有什么布置,我们基本上看得个七七八八了。除了这座日夜祭祀不断,时不时有星辉如瀑冲刷其顶的祭台之外,左相还能想到彼辈藏了什么足以翻盘的制胜手段?”
“不可能有其他了。”其子析果断摇头,“若非彼辈故弄玄虚,那关键便在这座匆匆立起的祭台了。”
……
因为前羽王深知本日便是公孙乙给出的最后期限,也因为到了主力决战的阶段双方早就杀红了眼,故而这夜再无什么入夜收兵的说法。
或是主帅以“烛阴”之法为战场挑起一抹如昼亮色;
或是四曲宫中放出珍藏多年的玄字级法宝长明灯点亮四野。
到了大战第三夜,双方终于进行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夜战。
夜战的麻烦之处不仅仅在于视野远不如白天开阔,更在于黑夜本就是万物用来休养生息的时候。
尤其是人族。
这是人身经过千万年衍化最终形成的本能节律,很难为主观意志所转移。
至少在这方世界仍是如此。
于是入夜以后,双方战士都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各种困倦、乏力的负面状态。
特别是轮番激战一个白天以后,这种感觉尤为汹涌难忍。
一个直接的后果便是,各种失误、犯错的现象渐渐增多。
有些本来稍稍留神就能避免的错误,会没有任何道理地冒出来。
只能说双方都在加速犯错,就看谁犯错更少一些,又更能抓住对面犯错创造出来的战机,扩大优势。
如此稀里糊涂地乱战到后半夜,作为防守方的齐国联军,终于犯下了一个足以导致全军崩溃的大错。
准确来说,犯错的是负责掩护侧翼的一支山人大能小队。
因为山人不擅长作战,只能用来作为某种盾墙,故而主帅田恕干脆将他们这种能力发挥到极致,乃是让他们时不时顶上最前方,为后方主力作战部队争取轮换休整的时间。
山人小队也一直完成得十分出色。
但到了第三日冥夜时分,不知是想起头一日天罚之刑的可怕情景,还是因为连日作战太过疲惫,在这一刻,这队山人大能出现了片刻的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