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清冷,秋风肃杀。
北阡河正值汛期,水流湍急,浪涛汹涌,寻常渔家客船早已不见踪影。
不过近二十年来,水、火二患在平原都轮番肆虐,此地早从当年天下粮仓变成了天下粮荒,大量人口或死于灾荒,或是迁往别地,故而倒也没有多少人会在此时节坐船渡河。
唯独今日,一老一少两名侠客打扮的劲装男子来到河边,望河半日,却找不到一艘渡船,不禁有些怅然。
“阿侠,你能护送为师至此,便算不负咱们师徒的情分了。”
年老那位侠客开口道。
他身上衣服沾满血污,步履蹒跚,显然受伤不轻。
若非徒弟一路搀扶,还未必能走到这里。
“只是这北阡之水发自高陆,自南向北,咱们此番南下,注定是逆流而行。”年老侠客遥指大河道,“听为师一句劝,趁此时黑水人尚未追来,赶紧逃回徐地吧!”
“徐国素来独善其身,加之你父与大父皆是圣人,当能于乱世之中保你性命!”
被唤作“阿侠”的年轻人果断摇头,道:“师父尚困于河边,徒弟岂有独自偷生之理?”
年老侠客深知爱徒是个极重情义的年轻人,当下也不再提保命的问题,转而道:“你离家行侠也有好些年月了吧?”
“想必此时你父母亲人甚是想念。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更何况你还是当今徐公的嫡长孙,负有传承国祚的重任?”
阿侠,或者说徐侠当然知道师父担心后续路途凶险,故意找借口支开他,于是轻笑道:“师父此言差矣!我父正因为年轻之时果断离家出走,不修山人,改学星命,这才有如今这般成就。”
“徒儿如今跟随师父行侠仗义,不过是‘子承父业’而已,想必阿父闻之,当甚感欣慰!”
“唉,你啊你啊……”
年老侠客说不过徒弟,无奈之余,心中也感到一丝温暖。
有徒如此,夫复何求?
随后徐侠为了不让师父再提回徐国之事,便主动转移话题,说起天下大势。
“话说自黑水打下临海城后,如今三齐之地,早已不复当年中陆霸主的气象。”
“最南端的吕氏自不必说,早在今上登基之前,就丧土失地,偏安于即绯都一隅,如守土之犬。”
“随后杀神公孙乙神兵天降,一举攻入三齐腹地平原都,后又间接引发火圣人的出现。自此之后,水火二患不绝,若非平原侯怀信这些年苦苦支撑,怕是早已不复为齐地。”
“及至临海城破,今上向黑水皇自请降为王,俯首称臣,虽然勉强保住了国祚,但也沦为龙椅上的傀儡而已,田齐名存实亡。”
“唯独高陆稷地学宫,不知是与黑水皇私下有盟约,还是自持天下第一圣地底蕴,仍旧闭关自守,超然于世。”
“师父作为临海大侠,此番骤然去国,莫非是不愿为黑水人任事,打算南下投奔高陆侯?”
“休要再提什么临海大侠了!”年老侠客听徒弟说到自己过往大侠名号,脸色瞬间涨红,语气莫名激动,“你方才已经说了,田齐名存实亡,临海城亦不复旧观,我晏晨哪里还有脸以此称侠?”
原来年老侠客,正是晏晨。
徐侠虽然只得秩三境界,但也知道如师傅这般以守护一城一地作为自己道心之器的大侠,若城破地失,丢得不仅仅是脸面,还会导致道心受损,影响修为。
当下连连认错,不敢再以此事刺激师父。
“那师父为何在此时节匆匆南下呢?”
徐侠原本在平原都地界游历,这番接应师傅晏晨,却是路上偶遇,不知来由。
彼时晏晨已经身受重伤,徐侠也顾不得多问,先带着师父往南逃遁。
一路奔波至今,方才有机会询问。
便见晏晨目光一凝,沉声道:“今上自降身份请降后,我虽然心灰意冷,但毕竟家在临海,不忍离去。”
“然而就在数月前,我偶尔打探道消息,黑水皇似乎有一统天下之志,如今中陆已下,打算继续兵发南荒!”
“黑水人要入侵南荒?”徐侠闻言一愣,“他们与南荒火正国不是盟友吗?”
“呵呵,彼时大家共同对付三齐,自是盟友。”晏晨冷笑道,“如今共同敌人不在,谁能保证昔日盟友不会兵戎相向?偏偏火正国的将军们还沉浸在旧日美梦之中,不知大难临头!为师不忍你师祖重蹈我的覆辙,故而决心南下报信!”
“原来师父这时是要去投奔师祖!”徐侠当即恍然,“难怪我听说数月之下,师娘与师弟师妹们南下探亲,至今未归。原本还以为是路上耽搁,原来师父一家早就有南下之志!”
“若非为了掩护家人南下,为师又怎会在临海城耽搁这数月,以至于被歹人所伤?”晏晨摇头叹气,“好在你师祖如今贵为改火道神女,在火正国地位超然。只要去到她那里,我们不论是在南荒立足,还是劝说火正国人防备黑水,都更有把握!”
“既是这样,徒儿就更要护送师父去南荒了!”徐侠目光微微兴奋,“徒儿年少时曾随父南下见过师祖一面,为其气度所折服,至今念念不忘。如今正好与师父同路,拜见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