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野外条件简陋,但姬绫坚持这是第一次为田籍卜筮,必须先沐浴更衣,郑重对待。
田籍说不准这种仪式感是否日者卜筮的前置条件,不过一场大战后,此时他自己确实满身污秽,酸臭不堪,所以便顺水推舟同意了这个请求。
与公输五痛痛快快地在河里清理一番后,两人回到山洞,却被妇人槐拦在了洞口前。
“我家仲姬尚未梳洗妥当,你们且在外头稍候片刻。”
田籍无所谓地耸耸肩,并阻止了即将发飙的公输五,而后随口问道:“梳洗如此仔细,难不成待会要以真容示人?”
妇人槐眉眼一冷,寒声反问:“怎么?现在就开始厌弃了?”
“君子一诺千金,谈何厌弃?”田籍坦然答道,“只是籍有一事不明,想向外姑(岳母)请教!”
不知是因为田籍态度坚定,还是因为这一声“外姑”的叫法讨喜,妇人槐语气稍缓,道:“何事?”
田籍问道:“先前听人闲言绫儿因貌丑而不得不遮掩真容,但籍认为这个说法不太可信。”
妇人槐挑了挑眉:“怎么说?”
“若是寻常人家女子,因担心貌丑遭人闲话,选择遮掩容貌,还说得过去。”田籍分析道,“但绫儿乃是‘二管’之一的嫡女,交陌管氏曾经的两座山头之一,如此身世,何须担心他人闲话?”
妇人槐听罢,嘴角微微一翘,难得赞道:“还算有点眼力见。怪不得我家仲姬会答应你盟婚的请求。”
随即她又道:“既然定下婚约,你也不算外人了,此事说与你听也无妨。”
“昔年家中大人早就预见到今日落难的情形,担心将来之事力有不逮,祸及年幼的仲姬。故在她眉目长开以后,特意遮掩容貌。这样万一将来仲姬不得不去家逃难时,也好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管叔吾居然早就知道自己会输给当今管氏家主管文信?
也是,他毕竟是个厉害的日者,卜筮不到反而说不过去……
不过如此看来,他前番失势,说不定只是他全盘大棋中的一着?
难道管氏家主之位的斗争,根本还没分出胜负?
“嘶,这些高秩次大能的斗争还真是恐怖如斯啊……也不知道我此番主动靠上去,是福还是祸……”
心中思绪百转,田籍嘴上还是应和道:“也对,毕竟相貌过于有特点,容易被外人认出。”
“哼,知道就好。”
妇人槐冷哼一声,又赶紧叮嘱道:“此事就连仲姬自己也不知晓,别说漏嘴了。”
……
就在洞口三人继续闲聊之际,姬绫的声音从洞中传出:“少母、君子,妾梳洗好了,都进来吧。”
三人中公输五虽然没被喊到名字,但他只要安安静静地跟在田籍身后,其实谁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或是因为太过在意“博闻兄”的婚姻大事,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居然先另外两人一步走了进去。
田籍想拉都拉不住,只能无奈抚额。
“希望这小子待会别被刺激到吧……”
然而等到田籍进去以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公输五已然呆立原地,一手指颤抖着指向前方,脸上表情在惊讶、懊恼以及难以置信中,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田籍顺着公输五所指望去,虽然先前已经偷看过一次,但此时再看到对方悉心梳洗后的容颜,他依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如果说先前只听姬绫的声音,便有月下溪流的静美之感;那么此时此刻,换了一身素白轻衣,恢复了少女纤巧体态的姬绫,自己就成了那道溪流本身:清亮、透彻,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若沿着这道清溪上溯,便会发现源头是一条覆眼的白绫。
白绫之上,青丝自然收束两角,露出饱满而细腻的额头,有如夜空与皓月,黑白分明。
明明月下,纤秀的粉鼻不甘夜色寂寥,竟倔强挑起,与下方微微上翘的唇瓣遥相呼应。
而这种天生上唇微翘的嘴型,天然带着少女娇憨的媚态,又为这道恬静的清溪注入了一丝别样的生趣。
遮掩之下尚且能令人失态,也不知去掉白绫后,会有何等惊心动魄的美景。
田籍不由暗暗庆幸,若非经历过初见时的震撼失语,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此时自己的模样大概不比公输五好到哪里去。
有着前世丰富的见识,田籍一直认为自己不至于一见到美女就失态。
但就眼下情形来说,因为先前的盟婚只是得失计算的功利之举,所以对于姬绫的长相,与其说他期待值不高,不如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认真去想过。
压根谈不上期待不期待。
所以,当与这份美丽不期而遇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惊艳到了。
他忽然想起前世看过一句话:所有宣称自己不是颜狗的人,都是因为还没遇到令他心动的那个人。
而此时此刻,田籍虽然还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心动了,但在恍恍惚惚之中,他隐约从溪流的倒影之中,瞥见一抹梦幻的白月……
“永别了,乔奶奶。从现在开始,你再也帮不上忙了……”
心中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