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身在帝王家，这便是你的宿命罢了。”

他和煦低眸道：“你也许说的对，这便是我的宿命。当日二哥费尽心思想要取我性命，可都未曾得手。我从未想过要这锦绣江山，便是因为当日父皇撒手人寰的一道旨，将我推上了皇位。”

园子中的灯笼映出白玉兰的影子，凉风袭来，我拢了拢衣襟：“这一世，我在你的生命中也许只是个过客，但你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掌管这大好河山。”

我勾起嘴角，目光柔和下来。他俊逸的容颜上嘴角亦是上扬，像是遵守一个承诺道：“好。”

我扬裙坐在园子中的假山上，放眼望去正巧可以看见重重宫闱冉冉升起的灯火，而那尊贵的一国之主，此时便坐在我的身畔，褪去了帝王的光环，便如一个普通人。

“我不喜欢那个女孩，她是丞相的女儿，可我却不能不娶她。”他双手落在膝上，长袖盖住腰间环佩，“你说，我该怎么办。”

人间不比冥界，少不了的勾心斗角。也许这便是上天赐予他的责任，我扬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他甚是错愕，我笑道：“以往我看到的那些宫妃，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可知道，她们为何变成这副模样？”

他凝眉问道：“为何。”

“正是因为皇帝。”我随手折下了一旁枝桠上的枯花：“每个女子，都希望得到一份真挚的感情，久而久之便想占有这种好。若是有人与她平分秋色，她会惶恐不安，更会逼迫自己活的犹如死尸。”

凉风扫过眉头，我沉下声，瞧着他：“不管她怎样，至少她在嫁给你之前，是怀着一份憧憬的心，要将一切付给帝王的心。莫要让她的这份心，被践踏。”

他是个好皇帝，我亦是相信他会做一个好皇帝。

良久的沉寂，我才听他浅浅问道：“我，是不是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手上一抖，亦是低声道：“嗯。”

我，终究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百年之后，千年之后，他也许会成为另一个人，什么都没有改变，唯独失了一世的回忆。

后来的几百年，我算不清自己究竟在那处黑屋子修炼了多久，只知道，再次出来的时候，忘川前的小树，已经参天若云了。

“王上终于出关了，还且去看看大司命吧。”判官几乎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拉着我袖子抹，我愣了许久，怎地几百年不见，这次换来伤怀的却不是我了？

黑白无常守在门外颤抖着嗓音，“王上闭关的第五十年，大司命因擅自改了生死薄，而遭天雷劈顶，大司命修为甚浅，若是被天雷击中，定然是要灰飞烟灭的连渣都不剩……”

我卷着自己的袖头，满脸黑线：“然后呢。”

“笙判官为了救大司命，被天雷击中，又历了九九八十一道，如今，已经仙逝了……”

我卷着袖子的手顿了顿，猛地抬头问道：“笙儿她死了？”

颜玉在冥殿前足足跪了十二个时辰，我扶着额头，眯着眼睛，只听黑白无常禀报：“当日笙儿判官陨落后，颜玉司命便嚷嚷着要闯进冥殿求王上，我等因惶恐王上修炼遭了惊扰，若是功力反噬会重伤了王上，便同着几位判官大人将司命大人生生挡住了。”

五十年了，笙儿，她竟然走了五十年了。明明是刚刚修炼养好身子，却感觉全身浑然没了力气。须臾，便听门外阴差禀告大司命晕倒了……

他醒来后，我迈着稳重的步子走过去，颦眉道：“先不要忙着起身，我方才给你运了功，这时候若是起身，会牵动伤口。”

那隔了一层又一层的血迹，显然是天雷灼伤的。“天雷之刑即便是九天上神也会被劈的浑身是伤，你又怎会不知道……笙儿她替你挡了天劫，被九九八十一道天界驱散魂魄，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王上，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来换笙儿的性命”他嘴角噙着一丝苦涩的笑。

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他还是要来问上一问，我深吸了一口气：“颜玉，这是你的劫难，亦是她的劫难。你若是想改生死薄，又怎知我不会同意，届时圣旨落下，你便不会有上这一劫。”

“我，等不了那么久……”

后来判官在天雷落下的地方寻到了一丝残魂，我将那缕残魂冰封后，便放在混沌镜中养着。谁知这一养，却是养了十万年之久。

我与颜玉都晓得，笙儿复活只有渺渺的希望，可有时候，一丝希望，也比上没有希望来的好。

白无常道，我闭关后的第二十年，人间的皇帝便患了一场重病，不久便仙逝了。

他在位时深受百姓爱戴，死后亦是举国哀丧了整整一年。果不其然，那皇帝在仙逝的那一日，九重天上竟有金龙飞旋在皇宫上空，盘旋了整整三个时辰。

听说皇帝一生只有一个皇后，死后乃是其侄儿继承大统，先皇后并未孕有子女，但传闻当年后宫中，皇后乃是最为得宠。与皇帝日日龙凤和鸣，感情甚笃。

我亦是清楚，能惊得动九天金龙亲自来人间贺上三个时辰的神仙，定然不容小觑。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既然功德圆满，便是再也记不得我了。

屋子外隐约有些脚步声，很是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