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爷,本名胡四凤,是山里远近闻名的半吊子医生。据说祖上是县城里的驰名大夫,因不慎治死了县太爷的夫人,才居家逃到此地避难。
但此人到底有没有什么真本事,起先所有人都怀疑。直到后来他治好了几位头疼脑热的山民,才陆续有人找他看病。好在他收诊金不多,众人有求于他,才尊称他一声“二爷”。
梁家对他没有好感。梁老汉生病时也曾请过他,不过被他治过之后病情反而加重,气得梁见义堵在他家门口把年近八十的老头好一顿骂。不过后来花重金请了镇子里的大夫也没能治好梁老汉,反而把家底给糟蹋精光,引得胡四凤好一顿嘲讽。
梁见礼眼见花妮儿头上的血窟窿止不住冒血,也惊得慌了神,情急之下只得依托胡二爷。不容分说把正在家中午睡着的胡二爷摇醒,背起来就跑。
待梁见礼推开见义两口子,胡二爷装模作样摸了摸花妮儿的脖子,翻了翻她的眼皮,对梁见礼发了句牢骚:“大娃子,这丫头都没气儿了,还把我叫过来干啥。”
……
梁花妮儿,享年五岁。
李氏把两个孩子拉回东屋,关紧了门窗,把他们搂在怀中。梁宋氏知道了花妮儿的死,面无表情地叫过了梁见礼,对着他嘀咕了一番,梁见礼只是点头。
按照梁宋氏的吩咐,梁见礼开始操持起了侄女的后事。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操持的,孩子夭折,不需办宴席,不需亲友吊唁,不需要买棺材。只需要用一卷苇席,立刻把尸体卷起来葬在乱葬岗即可。“夭折的孩子,特别又是丫头,是进不得祖坟的。”这是梁宋氏一再强调的。
梁见礼从杂物间翻出一卷破席铺在院中,走进西屋说道:“老二,秀荣,先别哭了……起来吧,该让孩子入土了。”便伸手要拉起梁见义。
梁见义并未答话,双手紧紧抱着花妮儿的尸体,只管干嚎,眼泪已经哭不出来。陈秀荣瘫软在一旁,不管二丫头哭得多么响亮,也只是两眼空洞,呆看着花妮儿惨白的脸。
“老二……唉。”梁见礼见兄弟两口子并无反应,只得开始抢夺花妮儿的尸体,边动手边说:“花妮儿,跟大爷走了,大爷给你找个新家。”
“花妮儿?”这个名字如炸雷一般在梁见义脑中响起。“花妮儿,花妮儿?对,花妮儿在这呢?”
梁见义终归还是男人,承受能力比秀荣要强一些,率先回过神来,看到大哥要抢夺女儿的尸体,就像之前石进保护翠荣的尸体一样,用手胡乱甩打着梁见礼,骂道:“滚,你滚,别碰花妮儿,她睡着了,你看,她睡着了,别碰她……你快滚!”
“老二!别让孩子走得难过……”面对兄弟的失态,梁见礼满脸心疼,哽咽着安慰道。
他何尝又不心碎?侄女这么乖巧,也没短得逗他开心。他并没像梁宋氏一样把花妮儿当成一碗早晚会泼出去的水,也没像李氏一样只想着疼爱自己的两个小子,他把花妮儿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孩子离开了,做长辈的怎能不心疼?
“她是去那边享福去了……老二……别让孩子有牵挂。秀荣,你们快起来,你听,二丫头的嗓子都哭劈了。”梁见礼不断劝解着二人,最后只得期望用二丫头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大哥,你先出去吧,我们给花妮儿拾掇拾掇,让她干干净净地走。”良久,秀荣终于张开了嘴,抖动着毫无血色的嘴唇说道。
“……那好吧,秀荣,好好劝劝老二,想着点二丫头……别疼坏了身子,二丫头还指望着你们俩呢。”梁见礼犹豫了一会儿,转身走出西屋,关上了房门。
“见义……”陈秀荣用手摸着丈夫的脸,眼中又流出两行泪水,努力镇静下来,颤抖着声音说道:“大哥说得对,花妮儿去那边享福去了,咱爹想孙女了,叫她去做伴了……”
感受到媳妇儿冰冷的手,梁见义把眼神从花妮儿身上移开,看着媳妇儿的脸,抖了抖嘴唇,没说出一个字。
但他终于还是松开了自己的手,木讷地努力爬起身,把花妮儿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陈秀荣找出一块干净的布,蘸湿了开始擦拭起花妮儿脑后的血,动作很轻很慢,生怕弄疼了女儿。
待清理干净凝血之后,陈秀荣脱去花妮儿身上浸透了血的棉袄,想了想,把它塞在了床下。
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秀荣给花妮儿换上,就像给她小时候穿衣服一样。她多么希望女儿穿上衣服会像以前一样,嬉笑着跳下床,跑出房门去玩闹啊。
思绪万千,陈秀荣终于还是继续了手上的动作,拿起梳子给女儿梳起了头。从柜中找出头花——这是她带着花妮儿回娘家时嫂子给买的。她每日出去疯闹,秀荣怕弄丢了,一直不舍得让她戴,今日最后来给她戴上吧。她仿佛听到花妮儿在说:“娘,快夸我,我戴起来是不是可漂亮了。咯咯……”看,花妮儿笑得多开心啊。
“嗯,我们家花妮儿最漂亮了。”秀荣亲了亲女儿冰冷的脸,露出惨淡的笑容,喃喃说道。
梁见义把盛放衣服的大衣箱搬空,找来一床被子,仔细铺满箱底,自言自语道:“铺暖和点,花妮儿到那里不受冻。”
他不舍得让花妮儿的尸体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