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西北的长亭县,一年中最难熬便是三伏天,闷热且潮湿。但下了一夜新雨的清晨,却是格外凉爽。不少人天刚见亮,便已出门。有挑着扁担的货郎,有推着板车的菜农;有在店前打扫准备开门的小厮,也有在摊后忙碌等着开张的小贩。整座城看上去不热闹,倒也不冷清。
长亭县有一条贯穿南北的护城河,非常时期封堵三座石桥,能防守东面大半座城,是这个摇曳在边境的小城御敌的第二道防线,也是城内唯一的一条河。它不仅守护着这座城,也养育着这方人。
人们叫它祖河。
张三是住在河西南巷的一名铁匠铺学徒,因为技术还不到家,老板给的工钱不多,所以他时常会在家对面的河边撒网捕鱼,卖到酒肆或者集市补贴家用。
今日,张三早早便起床,背着家中最大的鱼篓,嘴里哼着不知名小调,满怀期待准备去河边收昨晚连夜撒下的渔网。根据他多年的经验,下过雨的河,第二日总能捉到比平常要多上许多的鱼。
他加快脚步,要在上工前赶回来。
新雨过后的河岸,清凉的微风带动垂柳轻轻摇摆,时不时会甩下几片柳叶,划着不同的轨迹飘落,坠入河中,或飘向远处。
张三踩着泥泞的道路,很快找到了一棵捆着麻绳的老柳树。他轻轻拍打了几下树干,就像在跟一个老伙计打招呼。他在这棵树上挂了多年的渔网,树干上已经刻下了几道深深的勒痕,是渔网长久拉扯留下的印记。
河中,渔网深深地沉在水里,不冒一点头,只有一根粗麻绳露出水面结实的绑在柳树干上,绷得很紧。张三俯身去拉,竟发现出奇的沉,心中不经泛起丝丝窃喜,看来今日会有大收获!他吃力将网慢慢回收,脸上的青筋仿佛随时要爆一般,狰狞得有些吓人,若不是这些时日在铁匠铺练得一身好气力,恐怕还真得回去找帮手。
约摸过了半刻钟,渔网终于露出水面,数不清的鱼仿佛是点燃的炮竹,不停拍打着河面,溅起道道水花。这让张三喜不自胜,上前一步双手抓网,一鼓作气硬生生将它拖上了水岸,力竭的他一屁股坐在了泥泞的地里,本就不算干净的布衣,染满了大地的色彩,可现在谁又在意这些呢,现在该关心的是这一整网的鱼,自己的大鱼篓还能装的下吗?如此丰收,平生仅见!
然,有言云事出反常必有妖,可谓是古人诚不我欺。当堆积如山的鱼慢慢散开,一副惊悚的画面立刻吓得张三连连倒吸冷气,坐在地上拼命倒退,直到撞上身后的老柳树。
一张,毫无血色的死人脸浮现而出......
咚咚咚,咚咚咚......
城东水月阁二楼的一间厢房前,一名腰挂腰牌,身着公衣,手握横刀的汉子再次敲门轻喊:“王大人?您起没?秦大人要等急了。”不难看出,是个捕快。
“别敲了,催命啊!”房中的声音很不耐烦。不多久,开门出来一名身着锦衣,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一脸不悦。
此人乃长亭县县尉王霖莒,当官十余年,前后辅佐过两任县令,常年的人脉积累,使他在鱼龙混杂的坊间,也算是左右逢源。
他前脚刚踏出门槛,身后便响起女子娇滴滴的说话声:“王大人,记得再来呀!”
王县尉不予理会。他此刻心中抑郁难平,正忙着咒骂那该死的新县令,实在可恨,断人财路,才上任没两天就辞退了自己多名手下,没了孝敬,少了好多收入。今日难得休沐,又来扰人清梦,端的不当人子!
“出了何事,这么着急寻我?”王县尉边整理衣冠,边询问捕快,半晌未听回应,转头望去,却见那厮正手扶门框探着脑袋,一脸花痴地看着屋里的美娇娘,差点没流出口水。
王县尉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正准备给他一脑瓜,屋内却飞来一只绣花鞋,精准的砸在捕快脸上:“臭不要脸,不给钱想白看,缺不缺德!”
捕快不怒反笑,竟还略带享受的小声嘀咕道:“咋连骂人都这么娇羞。”全然没发觉身后的顶头上司投来的鄙夷目光。
“看够没!到底寻我何事!”王县尉反手一个脑瓜,不料疼到自己,硬是咬牙忍了下来。心中暗骂对方石头脑袋,却不觉自己缚鸡之力。
捕快恍然回神,行礼道:“大人,河边发现一具浮尸,秦大人着急唤您过去!”
王县尉又准备反手一个脑瓜,手刚到半空突然收回,一脚踢向捕快的小腿:“这等大事,你不早作禀报,竟还在这磨蹭,找死!”说罢,拂袖快步朝楼下走去。
捕快赔笑急忙跟上,心中暗自腹诽:“自个躲在温柔乡里磨叽半天,反倒怪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