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赫赫有名的定国公府,也只有大将军府一半大。
从将军府门前铺起的红毯,沿着大街,一直铺到公主府门外。
陵安城一夜之间,大街小巷都摆满了象征喜庆的红菊花,树上挂满了红绸。
迎亲的马车以鲜花装扮,华盖上镶嵌着高洁的珍珠,四周的珠帘也以珍珠和黄金为主,华美无比。
赵稹坐在轮椅上,听府中管事的汇报迎亲的各项安排,苍老的眉眼微阖,像是睡着了一般。
“只等吉时到了,将军便可上车前往公主府,将公主接回府中。”
管事的合上手中的册子,偷偷看他。
将军此番给足了新帝面子,娶个续弦的夫人,却备了十里红妆,给出的聘礼足够填补南诏去年因为遭受蝗灾造成的损失。
新帝若还处处针对,那公主在府中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嗯。”
赵稹像是睡醒了过来,应了声,抬起带着手套的手摆了摆,示意他下去。
管事的带着册子退下,站在一旁的婢女上前添了杯茶,安静回到角落里。
赵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琥珀色的眼底透出些许锋锐。
穆瑶这会怕是恨死了他这糟老头子。
想到很快就能见她,掩在易容下的俊雅面容然悄然舒展了几分。
她那般骄傲,今夜洞房怕是会用自己送她的短剑行刺。
赵稹唇角勾了下,抬手摇动轮椅出去。
自十二岁失语,他便与大哥商量好,他练武大哥读书,等三弟登上帝位便一起协助他治理北梁。
他们虽不是一母所生,却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
母妃被逼死后,他们兄弟二人被父皇幽禁到常玉宫,只给他们派了一个宫女一个太监伺候。
每月只给一次肉,日子过得连狗都不如。
是三弟帮忙教训照顾他们的宫女太监,给他们每日送肉送药,给他们送过冬的炭和御寒的衣物。
这么多年,一直是三弟在照料他与大哥,也是三弟一直在为他们遮风挡雨,避免他们被人暗杀。
他与大哥都很清楚,若是要帮三弟的忙,应该用怎样的方式。
三弟登基后,他与大哥也终于可以走出常玉宫。
而三弟,也已强大到不需要他们帮忙。
相反,只要他与大哥在汴京,便会有朝臣想要拉拢,想要借着他们的手去伤害三弟。
他与大哥商量好了之后,等三弟从南境回去,便假死出宫。
大哥去北境,他则一路南下进南诏找穆瑶。
四年前,南诏如今的建成帝还是储君时,以使臣身份前往北梁汴京,穆瑶随行。
宫宴那日,他像往常那般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看书,穆瑶迷了路,误打误撞闯进他的地盘。
那是他中毒失语后,除了三弟和大哥之外,第一个闯进他世界的陌生人。
少女穿着一身粉色的宫装,头上却束着男儿发鬓,俏丽鲜妍,如三月里院中盛开的桃花,毫无预兆地落进他心底。
她不请自来,将他的院子里外看了一圈,尔后开始发号施令……她饿了。
理所当然的语气,却又透着几分心虚。
在异国参加宫宴迷路,总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他从她的口音和举止上分辨出她不是北梁人士,这才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院里的小厨房,给她做吃的。
大概是自己没让她觉着害怕,她在树上闹了一阵,意外掉下来。
他接住她,软绵绵的一团,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清雅迷人,像是有毒一般侵入他的肺腑。
自他失语,他的小院里别说有外人进去,连飞进去的鸟儿都是常客。
她如天外来客,搅乱了他的心湖。
她说她不喜欢宫宴,也不喜欢三弟。
那个时间,三弟身边危机四伏,东宫的宫女太监死了无数,整个北梁皇宫都在传,三弟喜欢杀人。
她自然不喜。
其实那一次,南诏与北梁也有意要和亲。
然而大哥不良于行,他无法出声,三弟嗜杀。
剩下的都只是几岁的皇弟,她便是要和亲,也只能选他们兄弟三人当中的一个。
四年前的南诏朝局没现如今这么乱,南诏皇帝也不是非要和亲不可。
故而她并不清楚,陪着弟弟出使北梁,实则是给自己挑选和亲的夫婿。
他是通过她的话,以及使臣来使的目的,分析出来的。
一整天,她都待在他的院里,叽叽喳喳说身边的事,说将来出嫁要看到满城的花。
娶她的人,必须备上十里红妆,否则不嫁。
她走后,他等着三弟一来便跟三弟要人教他易容。
三弟什么都没问,当晚便带了人送到他住的院子里。
他每日勤学苦练,按时吃药施针,暗暗等着三弟登基,等着可以出宫的那一日。
等了三年,却听到她要嫁给三弟的消息。
他不敢去问,不敢在三弟面前提起此事。
从南诏使臣入城,他便日日等在常玉宫门外,希望能看到她的身影。
想告诉她,他失语的毛病治好了,只是嗓音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