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并没有回答许小闲的这句话。
他沉默了片刻,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在这营帐外坐了一宿,第二日之后,面容依旧,不悲不喜,古井不波。
许小闲似乎也忘了这件事,此后再没有追问。
车队在继续东行,转眼间便来到了大辰十九年的四月二十。
从春寒料峭走到了初夏花开。
从长安城走到了大辰东部的耀月州地界。
风光变得越来越美丽,但许小闲的眼里却渐渐的多了几分凝重。
他的话变得更少,车队经过那些田野的时候停下来的次数变得更多。
这在景蓁蓁看来,觉得这位摄政王是在拖延去景国的时间,在叶书羊看来却觉得有些不一样——他陪着许小闲去了那些田间地里,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许小闲和那些农夫们说着农事也话着家常。
在许小闲的身上,他看不出半分摄政王的影子,因为许小闲在这些农夫的面前极为随和,言语间说着农事还头头是道!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在长安书院时候见到的那个叫皮德辉的少年,那少年看的便是《四民月令》,而许小闲说出来的那些关于农事的事,也多出于《四民月令》,似乎还要高于《四民月令》。
这一天的下午,距离日落还有两个时辰,但许小闲却再次命令车队停了下来。
负责此行安全的是陈子归,他率领着三百个百花特种部队的战士随行。
他在听到叶知秋将这个消息传给他的时候愣了片刻,放眼四处望了望,这里是一片开阔的田野,心想按照打前站的斥候营杨小树传来的消息,今儿个晚上本应该在前方三十里地的瓦子垭扎营才对。
不过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摄政王的随性,于是,他便吩咐兵卒们在这官道旁寻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
许小闲下了马车便如以往那般径直向不远处的田边走去。
叶书羊和景蓁蓁在惊诧了片刻之后也跟了上来,这是景蓁蓁第一次走在这样的田野里,心里有些好奇,视线在前方那人的背后稍作停留便更多的看向了地上。
这样的田埂是坎坷不平的,养尊处优的五公主走得分外的小心,所以就变得很慢。
当她和叶书羊来到许小闲的身边的时候,许小闲正坐在田埂上和一个老农在聊着天。
那老农带着一顶草帽,手里拿着一杆旱烟袋,他狠狠的吸了一口,吐出了一股浓浓的烟雾。
景蓁蓁退后了两步,便看见那烟雾中的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写满了愁容。
“……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之人,从四平县而来?”
许小闲咧嘴一笑,他丝毫没有嫌弃那呛人的烟味,“正是从四平县而来,敢问老伯,这已经到了四月末,秧田里的秧苗本应该三寸高了……”
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面前的那田里,田里连水都没有一洼。
“今年这春旱如此严重,莫非这附近就没有水源?”
那老农叹息了一声,“这老天爷不赏脸啊,咱们这地方从开年到现在,仅仅在惊蛰的那一天下了一场雨,还是毛毛雨,连地里的地皮子都没有润透。”
“要说水源,这上游的四平湖想来公子是知道的吧?若是四平湖能够开闸放水,这一大片的田……”
老农用手里的烟杆子一划拉,“这一大片一共是三百六十二亩八分田,都能得到四平湖的水来灌溉。但是……”
老农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但是四平湖的水却不是用来给咱们灌溉农田的。”
许小闲眉间一蹙,问道:“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老农转头,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位清秀的少年,“公子不是四平县的人?”
“啊……我从长安而来,往耀月城去经商,倒是经过了四平县,但未曾停留。”
“哦……”老农又抽了一口烟,“难怪公子不知。”
“咱们这四平县啊,三年前,咱们这四平县的县令休了他的妻子,三个月之后又娶了一房,听说是这耀月州州府某个大人的表妹,听说很是年轻,也很是漂亮,就很得这位县令大人的宠爱。”
“这位县令新夫人有个特殊的爱好,喜欢水,于是这位县令大人就在四平湖上修建了一处府邸,听说叫……叫四平水榭,取四平八稳八方来财之意。”
“小人倒是没有见过,但听村里的本家村正说起,说那水榭极为豪华,就漂浮在四平湖上,说那玩意儿耗资数百万两银子……啧啧啧,”
老农又摇了摇头,“这当官的可真有钱!”
“数百万两银子啊!那能买多少粮食?可人家就为了博美人一笑!”
“这世道,就是这么荒唐!”
“那水榭建成之后,若是遇上水灾,四平湖就会开闸放水,那家伙,可不管你下游的这些农田房舍会不会被冲毁被淹没。”
“若是遇上旱情,四平湖就会关上闸门,以便那位县令夫人能够有水可观!”
“今年这场旱情从去岁秋就已经开始了,育秧的最好时节已过……没水啊!咱们是佃户,这一片田都是田老爷家的,可田老爷也想方设法的去求了县令大人,听说还送了不少的银子,结果也没有消息,而今就成了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