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走的时候,雨刚停,夜却已经深了。
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积水滩,人穿着靴子踩上去,吧唧吧唧响,溅起的水花朝着周围迸散,在水滩上形成密密麻麻的波纹,在晃来晃去的手电灯光下熠熠生光。
尸体被搬到担架上,上头盖着白布,轮廓起伏,像是一座沉默的山,被几个人抬着上了车。
警察队长问完话,跟高老道握握手,面无表情地道:“感谢你们的配合,如果再有什么线索,也请及时跟我们联系。”
虽然脸上冷若冰霜,可我在一旁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起伏的情绪。
只是不等我深究,他已经朝身后挥挥手,一群人乌泱泱来,又乌泱泱地走了。
我和高老道打着一把伞站在雨里目送他们离开,直到整个饲料厂都重新恢复平静。
雨后的饲料厂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偶尔的几声蛙鸣反而成了缥缈的背景音,似有似无地在远处此起彼伏。
我按住自己胸口狂跳的心脏,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打更老头死了。
我和高老道往传达室窗户里看的时候,他就穿着一身睡衣睡裤,趴在传达室的地上,活似一只巨大的人形蛤蟆。
传达室不大,目测也就七八个平方,一面墙根底下摆着一张木头床,另一面摆着衣柜脸盆和一架办公桌,上头摆着一摞记账本,大概是用来登记的。
屋里收拾得倒是也算干净。
除了地上满地的血污和内脏,以及倒在这血泊里的老头儿尸体。
尸体是被巨力掏开肚腹而死,对方一击即中,内脏流了一地,鲜血淋淋漓漓地直淌到门前,才被雨水冲散,失去了痕迹。
警察看了一圈,发现根本就没有任何线索,对方似乎精通刑侦手段,现场不但没有留下什么指纹脚印,甚至连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就好像打更老头一个人半夜起床打开了外门,然后走回传达室,之后肚腹自己爆开,喷了满地之后,肚腹里的肠子自己爬出了屋子离开了一样。
等等!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扭头看向高老道。
高老道被我看得一愣,我已经抢先开了口,“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打更老头肚子里的肠子自己钻出来的?”
高老道眼珠子眯缝起来,捻了捻胡子,叹了口气道:“我也正在想这件事,那尸体的伤口咱俩也都看了,那不像是被外力掏出来的,这事儿事有蹊跷,你说会不会是蚀骨虫?”
老叫花子在世的时候,借月老庙做掩护,给不少到庙里上香的人喝了搀有蚀骨虫卵的井水,导致城中很多人遭到了蚀骨虫的寄生,成为了妖虫的傀儡。
虽然老叫花子入城那晚吞噬了不少傀儡来壮大自己,可谁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还好端端地活在城里?
所以高老道才有此一问。
我却强忍着恶心把打更老头的尸体回忆了一遍,想了想,摇头道:“八成不是蚀骨虫,灵枢馆那个来看病的活尸咱们都瞧见了,身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虫子,可我瞧着这老头的尸体,可跟那活尸完全不一样,我更觉得是他肚子里有那么一个玩意儿,从里头跑出来了。”
我特意强调了“一个”二字,表示跑出来的东西必然是一个整体,而不是一大群虫子搞大团结。
不过外头实在是有点凉,我话刚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
高老道摇摇头,倒背着手示意我跟着他先进屋避避风。
收发室的门已经被警方的封条贴起来了,肯定是进不去了,但是它隔壁就是饲料厂的仓库,和收发室之间就隔着一条水泥走廊,最重要的是,这仓库许是年久失修,反正大门是没影了,只空荡荡剩下个门框子支棱在水泥墙上,像是一张黑黝黝的大嘴。
警察来之前,高老道在收发室里拿了打更老头的手电筒,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他点亮手电朝周围照了一圈。
整个仓库都空荡荡地,往里头还不知道有多深,让我忍不住想到之前去过的忠王冢地下溶洞,也是一样的空旷黑暗和冰冷。
倒是这里的密闭还可以,四面的墙壁修得高大结实,挡住了外头冰凉的水汽,比外头暖和不少。
我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摸了摸冰凉的胳膊,心里不禁呜呼哀哉:早知道这么冷,我干嘛跟来受这个罪啊。
高老道却开口纳闷道:“这手法不像是白骨填,也不像是蚀骨虫或者影缚虫,实在是古怪,难道这县城里还有别的什么妖物作祟不成?”
我恍然未觉,只把目光钉在地上,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高老道看我反应古怪,不禁又问了一遍,同时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回神。
我却扭头看向旁边漆黑空洞的仓库,狠狠吞了一口唾沫。
我看到了一滴血。
不,不止一滴血,只不过这一滴血在手电一晃的功夫里恰到好处地泛起一点水光,让我敏锐地捕捉到了它。
然后我就在往仓库更深处的某个方向上,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串血滴。
这些血点之间的距离很宽,每个之间几乎隔着两三米,而且血点只有一点点大,要不是刚刚那束手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