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这边,太子并没有像永王说的,在傻站着,而是不再理会群臣和皇帝,端起一只小碗,拿起一双筷子,直接在大餐桌上,自顾自开吃。
皇帝好奇的问道:“太子怎么一个人吃起来了?”
放下碗筷,太子李玙恭敬道:“禀父亲,油配热饼,乃人间至美味,也是百姓的心血,李玙舍不得浪费。”
何执正喘息着想开口帮忙解释,却被皇帝抢先了,“是吗?巧舌如簧,是看见我在瞪你了吧?”
太子也不解释,可能是吃饼噎着了,端起一碗汤水大饮了一口。
皇帝朗声道:“我最不喜欢你的就是这一点。两面三刀。你在十六王院的府邸,故意弄得破破烂烂,家什是破的、窗子是漏的、连侍女都没有,你这分明就是在摆样子给朕看。”
“听说有人在灵武给你修的离宫,比朕的花萼楼还好!”
皇帝愤怒了。
太子这次没有选择退缩,丢下手中正在撕的热饼,俨然一副虎犊子模样,直面皇帝大声道:“不管父亲如何看待我,我李玙,始终把圣人看作我自己的父亲!”
“那你错了!朕,是大唐的圣人!”皇帝厉声反驳道。
好,我跟你谈亲情,你却丝毫不顾念父子之情,跟我公事公办?李玙咬牙拜倒,大声喊道:“好,那就请圣人,给老师赐座!”
何执正眼眶湿润,痛苦的直摇头。
见皇帝满脸愤怒而不点头,太子索性转身,抓起一块饼,端着一份肉片,大步走向了自己的老师何执正。
皇帝看着这个逆子,气得从另一方向,同样快步走了过去,甚至登东回来的林九郎行礼他都一把推开,直接一脚提开挡住自己去路的凳子,站在何执正跟太子面前,他要看看,今日这个逆子到底要做些什么。
太子李玙走到老师面前,亲自夹肉,恭敬的喂给老师何执正,感动的何执正老泪纵横,此时,知道拦不下上头的太子,只能含泪张开了嘴,吃下了肉。
这一刻,师生之情,溢于言表。
皇帝看在眼里,酸在心里,自己的儿子,没见孝敬过自己半分,却对自己的老师,比自己这个父亲还好。
“朕,对你和你的老师,很失望!”
太子冷笑道:“在李玙心中,老师,比父亲,更像一位父亲!”
嗯?不可!何执正连忙用眼神制止,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岂能说呢?
太子不做理会,继续耐心的喂老师吃饭。
被自己亲生儿子怼得颜面扫地,总不能为了争这么一丝孝敬,闹得不可收拾吧?再说了,争来的孝顺,还是孝顺吗?
皇帝失落的转身走回龙椅,“听太子的,给何老赐座。”
太子亲自搬来一个胡凳,扶着何执正缓缓坐下,老迈的何执正颤颤巍巍的,手按着餐桌坐下,谁都没有注意到,他按着的地方,正好是每个人发的割羊肉小刀。
登东众人陆陆续续返回,右相、永王、太子也各回座位上。
礼部侍郎站出来朗声道:“礼部侍郎张某言,元夜放宴,大酺群臣,与天下百姓共赏奇灯,求风调雨顺、我唐万代千秋!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也坐在大餐桌旁,与百官同宴,举起一只倒满葡萄美酒的杯子,朝林九郎示意:“右相辛苦。”
林九郎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行礼,并满饮一杯。
坐在下首末席的何执正开口道:“圣人,求圣人放我起来行走几步吧,老臣年纪大了,方才又跪立太久,腿脚都有些肿胀了。”
“由何老自便。”
“谢圣人!”何老头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拄着拐杖,朝着圣人方向踱步,嘴里还感慨着:“老了,什么都做不动了。”
皇帝笑道:“呵呵,何老啊,我大唐尊老重孝,即便是老了,也会有善终的。”
何老头叹息道:“但愿吧!我亲生的孩子送去南方从了军,十几年未曾得见了。收养何孚,视同己出。人说我是做善事、修德行。其实,我也是藏了私心的,指望身边,能有个孝顺的孩子。如今,也没了。”
这番话,何老头是真心有感而发,可谁在乎?朝堂之上哪有朋友?都是朋党!一个个都在自顾自的吃着东西,毕竟他人儿子的死活,关我们什么事?大家又不是亲戚,还是政敌。
皇帝安慰说道:“何老啊,你多令人羡慕啊!学生、养子,都和你一条心。朕呢?亲生的儿子,都不知道朕的心意啊。”
说着,叹息回头看向了太子和永王。
何执正却不敢赞同,而是打着圆场道:“什么儿得人怜?自家儿,得人怜!若是对自己家的孩子都不好,又如何能庇护天下万民呢?”
这句,既是答话,又是劝谏。
皇帝当然听得懂,没有做声,转身前后拿起酒壶,倒了葡萄酒杯酒。
何执正不敢托大,连忙受宠若惊的接过端起。
皇帝也端起自己的金杯,笑着说道:“何老忍了五十年,终于肯说心里话了。”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送何老头回到座位,内侍来报,“圣人,丑正将至,红筹女已到,万民静候,是否燃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