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天寅时,八月十七】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人在最香甜梦里的时刻。雨丝绵绵,燕军五丈河西营中心的一块土地忽然凹陷下去,一群比夜色更黑的身影从凹陷地道口处奋跃而出,他们一手刀一手弩,眼中射出警惕的目光,出了地道口后迅速在附近逡巡戒备。
龙凯和百里月明此时万分惊奇,只见整座营帐安静地处在蒙蒙细雨中,几盏高挂长杆的昏黄灯笼反衬着明亮的雨丝,整座军营中却几乎不见一个人影,要不是营帐外避雨马棚里有成群的战马和营帐中传出如雷的打鼾声,他们几乎就怀疑他们来到了一座空的军营。
燕军在武陵城西的营房被城外的五丈河隔为东西两部,中间十几座浮桥相连。燕军之所以如此安营,一是五丈河离武陵仅有二里多地,无法填埋隔断,如果将营帐设在河西则每次攻城便要渡河,大费周章,全部设在河东则从河道到武陵城区域太小,无法展开,所以索性隔河两侧设营;其次隔河设营固然有让两营分开不易联络之弊端,可两岸人马皆可倚水饮炊,这却方便了生活料理;最后,从心理上娄羊王认为武陵城坚持不了多久了,现在城东已被攻破,武陵指日可得,靖军早就被他们杀地吓破胆了,不会出城跟他杀斗,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河西营里是楮特和乌隗的附属部族军队。楮特和乌隗部跟燕然一样都是马背上的民族,分别在燕然草原的北部和东部,被燕然征服之后成为燕然的附属部落军。作为被征服之部落,燕然自认为他们是从属之军。
在燕军眼里,这种辅从军在战局顺利时是一群豺狼,会英勇无畏地冲上前去撕咬敌人,然后贪婪地掠取胜利果实,但战局不顺时则会踯躅不前,见风使舵,转身溜得比兔子还快,往往给燕军造成比敌人还大的伤害,所以燕然每次对他们都是作为偏师或消耗使用的。论功的时候头功从来不是他们的,攻破敌人的俘获和财物当然也是燕然军酌情给予的。此时武陵攻破在即,河东比河西距离武陵要近,攻击也多是河东的燕军嵬马军为主,河西的附属部族军仅作为后援和策应,城破了当然是河东燕然嵬马军为首功,享用最多的虏获。河西的附属部族军虽然愤恨,可也无可奈何。
楮特和乌隗擅长的是在草原平地纵横奔驰,来去如风地作战,不习惯大城攻坚,对这种作战方式很陌生,这一点上他们比燕然更不如。今夜的大雨更阻挡了楮特和乌隗部族军巡夜的士兵,他们没人相信在这个雨夜靖军还会出城,再说这里是五丈河西营,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靖军即使突围也会首先是五丈河东的燕然嵬马军先与靖军接敌。所以龙凯和百里月明从地道中出来后发现整个河西营静悄悄地,几乎处在不设防状态。
在营地逡巡中的龙凯见了不远处马棚中燕军的战马,眼中一亮,向百里月明打了个招呼便向那些战马摸过去。为了方便,从地道突围的飞云骑兵都舍马而战,至于龙凯的黑风,还有百里月明的嘶风,在临突围前都交给了王自量照顾。有战马做凭仗,他们身后这群飞云骑兵,战斗力会加倍不止,此时见了战马在侧,岂会客气。
几十个黑影野狼般在燕军各个营帐间刷刷地穿行,狸猫般闪进马棚,里面的马夫察觉到有异刚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呼喊便被一支手弩箭射穿了喉咙。
龙凯和百里月明等人得了坐骑之后,将其余战马的缰绳全部砍断,然后将它们赶出马棚,有人甚至使用烈焰弹往马棚和草料上纵火。虽是大雨过后马棚潮湿,火势一起四周还是燃烧开来。脱缰的战马被火势惊吓,昂首嘶鸣,四散跑将开去。很快整个河西营火势冲天,人声鼎沸。
龙凯和百里月明趁乱骑马各带了一队人马向一座望楼疾驰,碰到的燕军皆被斩杀。龙凯来到南侧望楼下,发现这座楼占地约十丈见方,高约十二丈,全楼上下都由垂云松木以榫卯架成。两座望楼依河西而建,相距五十丈,楼台上架设了亭盖可遮风避雨,即使大雨滂沱时每座楼上每时都有至少十名士兵当值。这时楼上当值的燕军士兵发现了袭击的靖军,不停向他们释放箭矢。
这两座望楼对龙凯他们分外重要。在李武他们到来之前他们,他们要守住五丈河,那这两座望楼便是他们的制高点,夺下后可以凭此反击靠近五丈河的燕军。龙凯长啸一声,向望楼攀援而上。望楼上的楮特部的护卫射手一时惊呆,楼下这人莫不是疯子,只身一人就敢硬闯望楼,怔愣了一会儿,箭雨纷纷而下。龙凯在望楼台架下的横梁竖柱间辗转腾挪,身形飘忽不定,每每让望楼台上的箭矢落空。营中杀声四起,望楼上的护卫早清醒过来知道此是靖军雨夜袭营,这是生命攸关的时刻,如若让下面那人冲上来,夺了楼台,不说大营更乱,自己性命恐怕也难保。
楼台上的护卫头目大喊大叫着,拼了命的向楼台下的那个孤身闯楼的靖军勇士招呼。就在堪堪将下面那人压住时,一声悠长的啸声传来,它自楼下传来,好似某种久远的神兽睁开眼眸醒来发出长啸,这啸声在雨夜里纤细却分外清亮,那小头目不由自主地一阵哆嗦,然后刹那间一道红色的火影从下穿破楼台冲天而起落到了望楼台上。
那道火影一落地便向楼台上的箭手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