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妃步步生莲,踩着江水缓缓向江边走去。
她的步态是三绝道人亲自教授,如一位上古的神灵般优雅雍容。
不过她忘了现在正是夜晚,月亮又被乌云罩住了,只有几盏在风中摇曳的渔灯发着黯淡的光。在岸边百姓的眼中,就是一个穿着红衣的长发女子,在江上时隐时现,还不断地靠近他们……
“鬼啊!”
不知谁发了一声喊,村民们掉头就往后跑,比刚才的速度可快多了,偌大一个广场上,转眼间就没了人影,即使宋亦和张烨在后面喊,也没有一个人回头。
“他们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洛妃坐在江岸的石头上,委屈地抱住了自己。
宋亦安慰道:“他们不是怕你,他们是被那些妖怪祸害成这样的,这就是为什么要向他们解释清楚。”
“我知道。”洛妃道,“以前这个时候,那些女孩子都会穿上嫁衣,在河边作歌跳舞。我就趁机混在她们中间,跟她们一起跳舞、放灯。”
“现在就算解释清楚了,还会回到从前吗?”
宋亦默然,以这些村民对神灵和妖物的畏惧,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河伯娶亲这样的祭典了。
洛妃低垂着眼眸,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我要回洛神宫了,以后也不会再轻易出来。谢谢你,三绝道长的徒弟。”
“……我有名字,我叫宋亦。”
一声突兀的“嗒”声,打破了江边的死寂。
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颤颤巍巍拄着拐杖,从广场的边缘慢慢向江边走来。
她越走越近,越走越快,最终驻足在洛妃面前,仔细端详着她的脸,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敢置信。
“阿萝?是你吗?”
洛妃怔怔地望着老人,记忆中的某个场景慢慢浮现,与眼前那张苍老的脸慢慢重合。
那些欢乐的日子里,她们笑闹着,唱着跳着,在河边许愿,看着花灯顺江而下,飘向银河,聊着只有月亮知道的少女心事。
“是我呀,我是翠花。”
老太太似乎有点着急,把拐杖都丢开了,紧紧握着洛妃的手,“村东头老柳树旁边下那家的翠花,你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记得……”洛妃伸手抚摸着老人满是皱纹的面庞,“我……我好久都没见过你了……”
老太太感慨道:“自从我嫁人以后,就很少回到村子里了,也再没参加过河伯娶亲。我人老了,腿脚也不好,这是我最后一次回来探亲,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洛妃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对不起翠花,我骗了你,我其实不是邻村的……”
老太太呵呵笑道:“我们大家其实早就知道了,这十里八乡的女孩我们都打听过,也没听说有哪个叫阿萝的,我们都猜你会不会是河伯的女儿呢。”
她看看洛妃,脸上笑容更盛,“这么多年,你的样子还是那么好看,让我这老太婆子也跟着高兴,像是回到几十年前似的。”
越来越多的村民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有老人,有孩子,有年轻的姑娘。
他们或是见过阿萝,或者从小就听家里的老人讲过阿萝的故事——
听说每年河伯娶亲的时候,都会有一位漂亮得像神仙的姑娘,歌唱得最动听,舞跳得最柔媚,花灯也做得最漂亮。
听说村里的姑娘们都见过她,而且都是她的好朋友,少女心事都曾与她诉说。
听说她的容颜永不褪色,眼神永远如江水般澄澈。
听说她叫阿萝。
“是阿萝回来了吗?”
“这几年连水浜不太平,还以为你已经搬走了。”
“我阿嬷还给你做了柳叶糕呢。”
……
洛妃被曾经的朋友们围在中央,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而宋亦和张烨在一旁向村民们解释江神洛妃和沧江九怪是怎么回事。
“……情况就是如此,不过大家放心,沧江九怪已被尽数诛灭,等我去江州城中在跟城隍打声招呼,让他关照一下,就不会再有妖怪敢于侵扰地方了。”
老村长感激涕零,激动万分,若不是宋亦扶着,简直都要站不稳了。
“多谢仙师和君子救了我们,也救了阿萝。我们愿为二位塑立生祠,与河伯祠并排而列,四时香火不敢断绝。”
“这就大可不必了。”
宋亦连连摆手,他还不想年纪轻轻就成为泥塑木雕,被人供奉在石台上。
而且九霄观一脉修的是人道,而不是神道,吸收香火,有害无益。
张烨也道:“无功不受禄,在下也没尽什么力,也没能造福此方百姓,万万不敢受此供奉。”
一番推辞之下,老村长终于打消了给二人立庙的念头,但还是以村里的名义,给宋亦和张烨拿了些银两。老村长说,若是二人连这点心意都不接受,他也没有什么脸面当这个村长了,还不如一头在祖宗面前磕死。
除了银两外,每家每户也都拔了些地里最新鲜的蔬菜,送给灰姑娘。
吹打班子重新打起了鼓,敲起了大镲,唢呐更是咿咿呀呀地吹了一夜,既像是欢喜地迎接江神,又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