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道:“我也快从医院院长的位子上退下来了,到时候我可以天天过来陪行长聊天,就怕耽误您工作哩。”二人的笑声又交叠在一块儿。
霍旭友看到二人走出了里间,董老在前,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满头的白发,神采奕奕,精气神很足。他在大学里见这样类型的老头见得多了,第一感觉就是这老头学富五车,性格倔强,严谨善良。
董老盯了一下霍旭友,稍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招呼。
霍旭友不知所措,忙跑过去开办公室的门。
董老忽的停住脚步,转回身,双手握住许行长的手,轻轻的说:“许行长不送,咱孙女的事还要仰仗许行长过问下,不胜感激啊。”
许行长连声说:“好的,好的。”
董老又说:“小女二胡拉得不错,可以做我们的教师爷哩。”二人的笑声第三次交叠在一块儿。
二人所语云云,霍旭友当然不知道。
送走董老,许行长一屁股坐在沙发里,酥软的沙发几乎把他偏瘦的身子陷了进去,他倚着靠背,胳膊撑在扶手上,形象有点不大气。
“坐。”许行长招呼。
霍旭友坐在一组沙发的边边上,看上去是屁股仅仅挨着沙发而已。他身板挺的很直,只有这样坐,他才觉得是对陌生人的一种尊重,更何况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位并不熟悉的长者。
接下来,许行长和霍旭友两个人有了一段审问式的对话,先是许行长发问。
“多大了?”
“23岁,属马的。”
“在家做什么?”
“我在BJ上学,大四了,马上毕业。”
“哦,哪个学校?”
“财金学院。”
“哦,是你呀,听说过,我以为是德生跟前那小孩呢,财院不错,培养了大量财经战线的中坚力量。”
“德生是我二大爷,他跟前我那两个堂哥最后都没考出来,大哥当兵去了,二哥在家种地。”
“噢,只要好好干,干什么都行,行行出状元嘛!你爸你妈身体还好?我们多年没见过面了。”
“都挺壮实,我娘颈椎多少有点问题,不过还能扛得住。”
“累的呀,农活太多,我姐过日子上老不服输,她又是个实诚人,下了不少力,吃了不少苦,你们孩子大了,应当为父母分担点劳力才好。”
“是,我在外上学,帮不上忙,家里活都有我大哥帮替着做,父母也是闲不住。”
许行长沉默了,像是沉入了回忆。从他沉静的眼神里,霍旭友注意到他眼睛里漂过了一丝忧虑,是一种牵挂似的忧虑,慈祥又无限绵长。许行长不说话,他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屋内无限寂静。
“学的啥专业?”还是许行长开了口。
“国际金融。”
“噢,专业可以,落实接收单位了?”
“没有,我们系都还没落实,有点反常,不知什么原因。”
许行长拍了一下桌子,道:“用人单位计划大都报上去了,我行还报了不少呢!你们服从分配就是了。你怎么想的,是想留京,还是回来?”
霍旭友有点懵,工作的事儿还没谱呢,何谈留京,那是连做梦都没想过的事儿。师哥、师姐们有留京的,那是他们的事儿,与自己无关。现在自己最紧迫的事儿,就是能够落实一家接收单位。没想到许行长先挑起了这个话题,难道面前的舅舅已经阴了他此行的鬼主意?面对二选一的答案,自己万不能模棱两可,必须干净利落的肯定一种选择。于是,他只好按照此行的目的回答。
“甭管学校怎么分配,我还是愿意回来。”
许行长捏了捏下巴,说:“还是留在BJ的好,大地方,机会多,起点高,年轻人嘛,要心存高远,站得高看得远嘛,BJ的平台优势不是其他地方能够比拟的。”
霍旭友心里暗想:舅舅,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您也不用往外推我,我今天还粘上您了,我只好对您说瞎话了,实话我先藏着点。他换了一种坚决的口气说:“舅舅,要是跟着你工作,有这种可能吗?BJ我不想留。“
许行长忽然笑了,说:“还是大城市好。不过嘛,不过回来也好,离家近,方便照顾下父母,但你要服从组织安排的,从你上学的那天起,你就是国家的人了,为国家多作贡献那才是你的价值。”
许行长的笑声和话语像是一盆炭火,霍旭友感到脸膛被烤的像要燃烧,他相信自己现在是面红耳赤了,有点左右为难,但他内心深处的坚强还是劝导着自己不能低下头去,不但不能低头,而且脸上还必须更加坚定和真诚。他说着原来没有打过底稿的话:“舅舅说得非常对,崩管以后在什么岗位,我都会努力工作的。舅舅您就是我的人生榜样,我从小就非常敬仰您,佩服您。”
霍旭友看到许行长一直在盯着他笑。他又看到许行长双手指一直在敲打着沙发扶手,像弹琴,也像电影里红军战士在发电报。他听到许行长说了这样一句话:“老二儿,你小时候不长头发,是个秃瓢,怪调皮捣蛋的哩。”他想笑没敢笑,心里说:“舅啊,我小时候哪是不长头发,是因为头发里虱子太多,虱子咬的痒啊,痒得头皮都蒯破了,不敢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