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帮你们?”
孩子求助的是贺承,可出声回应的人却是钟晓。
自打卷入酒肆门外的这场是非起,钟晓就对这个顶着一张无表情“死人脸”的青年充满好奇,即便此时无缘无故地来了一拨琴剑山庄的人,也没能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因为全心关注着贺承,钟晓很轻易便听见了他身边那个孩子的话,也很轻易地从他微凝的眉眼间猜测他不会放任这个孩子不管。
这孩子之前是被贺承救下的,自然是更信任贺承。发现钟晓偷听他说话,他不满地撅了撅嘴,往贺承身边躲了躲,抿着嘴唇不肯再多说什么。
幸而,钟晓是同陆晓怜一起来的。
漂亮的女孩子似乎有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果然,陆晓怜哄人就比钟晓管用得多。她在孩子面前蹲下来:“小弟弟,我们不是坏人,什么事需要人帮忙的,你也可以告诉姐姐呀。”
可惜这孩子记仇,还记着陆晓怜刚刚冲着贺承拔剑的事,攥着贺承的衣角又往后退了半步,用力摇了摇头:“可是你刚刚打哥哥了!”
贺承低头,好笑地看见陆晓怜脸上堆出来的笑意僵了一下。
“姐姐不是故意的,是因为,嗯,因为这个哥哥刚刚说你贺承哥哥的坏话,姐姐就是太生气了。”陆晓怜说到这里,下意识抬头看了贺承一眼,这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让人生气,她忍不住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的人无辜地摸摸鼻子,百无聊赖地想,陆晓怜眼里,贺承是好人,说贺承坏话的人是坏人,那自己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也觉得贺承哥哥不是坏人,对不对?”陆晓怜拉着孩子的手,压着声音告诉他,“那姐姐跟你说个秘密,你贺承哥哥是我师兄,我跟你一样,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他是坏人,我也是不信的。”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缓下来,沉下去,接下去的话不像是说给那个孩子听的,倒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我要找到他,我要听他自己说。别人说什么,我统统不会信!”
贺承好整以暇地看陆晓怜跟小孩子斗智斗勇,听了这话,轮到他的笑意僵在脸上。
他离开青山城时,什么也没有说,只留下了无涯洞外的一地狼藉。他早就做好沦为众矢之的的准备,也早就做好陆晓怜恨他入骨的准备,如今隔着一张胶皮面具与她重逢,相见不相识,却见到她坚定地选择要信他,要跟他站在一起。
虽千万人,亦往矣。
贺承低头去看陆晓怜,入眼是她如黑云般的乌发,发髻上簪着一支攒珠镶绿玉的簪子,漂漂亮亮,齐齐整整。
他想起以前,十几岁的少年表达喜欢的方式总是很别扭,他那时候就常常捉弄陆晓怜,把人惹毛了,又要手忙脚乱地去哄。十几岁的贺承别别扭扭,也不大会哄人,不得其法,只会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咪一样拍抚陆晓怜,从头顶到脊背,把她新编的头发揉散了,简直是火上浇油!
后来,还是陆师兄告诉他,想要讨心仪的女孩子欢心,不是这样的。
再后来,他们就长大了,从两小无猜到两情相悦,总是水到渠成,贺承原本也以为他们会这样在青山城里安稳快活地过下去。
可终究是天不遂人愿。
此刻的陆晓怜比她之前每一次发脾气,都让贺承觉得棘手。
她不是炸毛的猫咪,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黄牛,她不惜与世人对立,也要翻越山海去撞一撞那堵墙。她本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青山城里,山下人心险恶,世情凉薄如纸,她要走的这条路沿途风霜雨雪,尽是千夫所指,这些本是她不必承受的,她却为了他义无反顾。
“你——”贺承眼睛发烫,声音发哑,“你就这么相信他?”
陆晓怜毫不犹豫:“是。”
“为什么?”贺承抿了下发白的唇,狠着心说下去,“我听说,你的大哥陆兴剑那日也死在青山城无涯洞外。”
念出陆兴剑的名字,贺承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凌云剑刺穿了过去,鲜血淋漓,创巨痛深。他想,那一日他的剑尖刺破陆师兄的心脏时,他一定比此刻的自己痛上千百倍,可他没有呻吟出声,咬紧了牙关,最后的低语轻如叹息。
他说:“阿承,要你活下去,实在是苦了你……”
他总是这样,通透,温柔而悲悯。他看得见从苦难的间隙里透出来的光,也看得见笼罩在安宁祥和头顶上的阴霾,所以那日他便知道,他要贺承活着走出那一夜的无涯洞,不是救赎,而是诅咒。
贺承硬着心肠,继续问陆晓怜:“即便如此,你依然相信贺承?依然不恨贺承吗?”
这个问题太过具体,具体到显得刻薄。而陆晓怜只在听见她大哥的名字时,愣了片刻,随后便是轻轻一笑,说得理所应当:“就是因为大哥也死在了那里,所以更不可能是阿承干的啊。”
世人皆知,青山城城主陆岳修的独子陆兴剑清俊儒雅,温润如玉,将同门师弟贺承当做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疼爱。
所以陆兴剑死在无涯洞外,江湖上人人都道贺承丧尽天良,是喂不熟的狼崽子。
只有陆晓怜不这样想。
只有陆晓怜说,因为陆兴剑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