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忙正色肃衣,恭敬行礼道:“拜见圣神皇帝,圣人福寿无疆。”
殿上正中设有一榻,上面铺着雪白的狐狸皮褥,榻前设有高几,左右下首几榻一式排开。
武曌缓缓走到正中坐下,道:“自家人不必多礼。”
众人起身。大家捉摸不清圣人的心思,不知该如何落座,譬如郡王品阶低于皇嗣,但李显比李旦年长。
李氏已是如此麻烦,再加上武氏诸王,更难扯清,故而都站着谦让未动。前头的大人没动,小一辈更不敢动了。
李旦让道:“三兄,请上座。”他推着李显往左手第一个位置走去,李显忙推辞:“我乃郡王,还是四弟落座为好。”
太平瞅着两位兄长笑,武承嗣和武三思似乎为李家的兄弟情感动。武曌看他们兄弟谦让半天没落座,不耐烦地命宫人引导众人落座。
李显夫妇坐在左手第一,下面依次是武三思、太平公主夫妇,武攸宁等人,右手则依次是武承嗣、李旦、武懿宗等人。
小一辈们则按年龄辈分大小高低交错排好,在大人身后坐着。裹儿坐下来,眼睛注视着武曌,那日未曾细看,今日人多,圣人注意不到她,便看个痛快。
圣人的脸上不见一丝老态,肌肤在烛光下柔和红润,眼角虽有细纹,但不掩风姿,头发略带霜色,簪着珠翠,正中竟然是一朵盛开的姚黄牡丹。
裹儿不由得笑出来,下首的少年小声提醒道:“圣人在上,须谨言慎行为好。”
裹儿朝他颔首,笑道:“多谢提醒。我是庐陵王家的七娘裹儿,恕我初回神都不认得人,你是哪家的?”
少年笑回:“我是皇嗣家的三郎隆基。”
“隆基,李隆基……”裹儿喃喃念着,不知为何脑海中出现一个“爬灰的老毕登”,又生出一股子厌恶之情。
她这脑子按韦淇的说法就是,天机不可泄露,恐有五弊三缺之灾,上天怜惜她,故而模糊了天机,但预见的都是未来发生的真事。
裹儿心中纳罕,这少年莫非将来谋反了不成?能让裹儿厌恶的,只怕是动摇她家的皇位这事。
“裹儿姐姐,我名字有什么不对吗?”李隆基见裹儿不出声便问道。
裹儿回过神,脸色未变,笑说:“你的名字与我家兄弟的名字不一样。”李隆基笑笑没有继续说话,裹儿也朝他颔首一笑。
转过脸,裹儿脸上的笑容就淡了,正对上一个腼腆的美少年。他的眼睛就像春水般温柔清澈,见裹儿转过头,脸上悄悄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你是谁,我怎么不认得你?”裹儿问。
少年对上裹儿灿烂的笑容,顿时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梁王家的二郎崇训……武崇训。”
裹儿“哦”了一声,笑起来说:“原来是武家表兄。”
武崇训怔愣一下,他注意到新来的妹妹,美得就像三月的春天,她那双星眸多么得灵动,笑起来酒窝就像荡漾的清泉。
“咳咳”旁边传来的轻咳声,拉回了裹儿的注意力,她转过头看向李隆基,只听他道:“宴会上不宜说话。”
裹儿颔首道:“多谢你的提醒。”说罢,又转过头对武崇训道:“你住在外面?改日我出宫,你给我做个向导可好?”
“好、好……好。”武崇训不知为何激动道。
李隆基垂下眼眸,默默喝着羹汤,余光又瞥了眼这位与他同庚,从乡野来的“姐姐”,从来没经历过圣人统治下恐怖的“姐姐”,心里不由得嗤笑一声。
这份天真烂漫,这份不知尊卑,只怕在宫里没多久就要磨灭了。
若是裹儿知道李隆基这么想,肯定会大骂道,放你娘的屁,房州怎么没有经历过女帝的恐怖?
他阿耶是废帝,活得胆战心惊,每逢使节来,就要张罗上吊。皇嗣在神都好歹有忠臣舍命护持,但是房州寓所可什么也没有。
几位长辈都举杯,裹儿也跟着举杯,长篇大论终于过了,乐声响起,歌姬进来献舞。
悠扬的乐声,曼妙的舞姿,引得裹儿目不转睛。“这是绿腰舞。”武崇训低声道。
裹儿转头道:“跳得真好看,我从未见过跳得这么好看的舞。”
她们姊妹也曾跟着韦淇学过舞,但是韦淇事多心烦,教了一点半点就没再教过。
武崇训长在锦绣丛中,对音乐舞蹈颇有讲究,见新来的妹妹有兴趣,早就将什么规矩忌讳抛到脑后,兴致勃勃地卖弄起自己的博学来。
上过学的人都知道,大庭广众之下做小动作,高台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武曌的宝座更比讲台高了不知多少阶,其他人都屏息凝神,唯有这两个小的交头接耳。武曌瞧了几次,依然如故。
上官婉儿在武曌身边侍立,见了,便笑道:“圣人,你瞧瞧裹儿小县主与梁王的崇训世子说得多开心,虽是第一次见面,难得脾气相投。”
武曌闻言笑道:“朕道是哪个?原来是这个皮猴。崇训是个老实的好孩子,可不许裹儿把他带坏了。”
上官婉儿笑回:“小县主天真烂漫,谁看着不喜欢?圣人嘴上这么说,心里指不定怎么疼她呢。”
武曌笑道:“叫她过来。”宫女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