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聆注意到谈既周泛红的手指,因为抵着刻刀,他的指腹有几道细细的凹陷。
但是他本人浑不在意,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谈既周喝茶的样子谈不上斯文,扣着茶杯边,两口就喝完。
估计也是被猝不及防的苦到,他皱了皱眉,颇为嫌弃。
温知聆坐在一旁,她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驱动着,总是忍不住想看他。
这样有些冒犯,也很奇怪,所以她克制住了。
她捏着手中的印章,四方棱角硌着手心,余光里,他的一举一动,模糊又鲜明。
方文鸿喝完手里的茶,去后院转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就招呼温知聆去书房上课了。
和往常一样,方老师上完课便去做自己的工作。
温知聆一个人留在书房,开了会儿小差。
她将自己画筒中练过字和作了画的宣纸都取出来,拿着印章一个个印上名字。
全部印完,她坐在椅子上,望着堆叠的纸张发了几秒的呆,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
但发完呆,温知聆还是将宣纸仔细装进画筒,印章也悉心收好。
她不会再把它摔碎了。
中午的午饭时间,谈既周没有出现在餐桌前。
温知聆上课时很专注,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张姨和他们一起用餐,自然也发现缺席的谈既周。
“我早上过来的时候还见到小谈了,怎么没留下吃饭啊?”她一句话就将温知聆想问的问了出来。
方文鸿说:“他下午的飞机回北城,早上就是过来送个东西。”
“喔,怪不得。”张姨其实总共也没见过几次谈既周,他来的次数不多,一周大概只有一两次。
“小谈是在北城读书吧,这样两头跑,不影响上学啊?”
温知聆嘴里包着米饭,咀嚼的动作稍缓,凝神听方老师的回答。
方文鸿摇摇头,似乎对小辈的事不是很关心,但见到温知聆也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又多解释了一些,“他马上要出国,在这边的学业基本结束了,不用天天去学校。”
原来。
-
那天之后,温知聆将近半个月没有见过谈既周。
他们之间的关联本就细若游丝。
如果不是在方老师身边学国画,她可能永远不会和谈既周这样的人产生交集。
她的生活一如既往。
三月底,最后一道冷锋过境,淮城连日以来的好天气不见踪影,天色灰白,空气濡湿。
但与此同时,温知聆从方老师那里收到一个好消息
——她去年投递的画稿将在北城参展。
去年年末,方老师和她提起一个青年中国画的征稿比赛,温知聆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参加了。
没想到不出一个月,她便在官网上的初评结果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而后方老师帮忙装裱,将她的原稿寄出去,等待复评。
相较之下,复评的时间更长,中间又间隔一个春节,温知聆早就将它抛之脑后,不知道原来已经顺利通过。
画展办在四月初,温知聆看了日期,刚好在清明假期里。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在脑海中定下计划和日程安排。
一个人乘飞机去北城,约妈妈一起去看下午的画展,然后两人可以坐在一块儿吃顿晚饭。
然而,计划得再好也仅限于她的想象中。
上午落地北城后,温知聆背着书包站在航站楼的出口处给葛云仪打电话。
她不用妈妈来接,只是想提前告诉葛云仪,好让她腾出下午的时间。
但葛云仪在恭喜过她之后,便有些为难地说:“宝贝,妈妈今天可能去不了。”
温知聆嘴角浅浅的笑都来不及收回,她轻声问为什么。
葛云仪解释说,她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婆婆家养胎,住的地方离市区很远,一个人出行不方便,也没办法久站。
听她说完,温知聆再也顾不上失落,担心道:“妈妈你现在身体还难受吗?”
那边还是温温柔柔的声线,“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一些孕期的正常反应。”
温知聆嗫嚅片刻,又问:“妈妈,他们对你好吗?”
“当然好啊。”葛云仪说:“谢谢宝贝关心,妈妈现在很好,你就快快乐乐去看画展好吗,记得拍点照片发给妈妈看。”
温知聆有一瞬的鼻酸,但她很快忍下,回一句好。
也许应该早点说的,是她弄巧成拙。
没关系,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妈妈有她的难处,以后也有机会。
她挂断电话,不断自我安慰,意图用思考将难过弱化。
只是温知聆很想知道,人要怎么样才能坦然接受生命中的落差。
有一瞬间,她很想立刻折回头,什么都不看了。
可惜即使真的这样做了,也没人明白她的赌气之举。
因为妈妈在北城再婚,温知聆在过去的三年里来过几回这里,对这里不完全陌生,但和熟悉不沾边。
她重新为自己规划一人游。
但粉饰太平也很辛苦,光是平复失望的情绪就好像已经用掉一半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