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裴方(五)
三日后,大军开拔,孟尚手中还有余力的扬州军,共逢珪手里的洛阳守军,加上零零散散招降的、新募集的,还真点出了八万兵马。
而这三口的期限定得微妙,不止在于整兵,还在于洛阳与南阳之间的通信,加上探子行事不便,恰好也就是这三日。
换言之,若大军急速出关,像卫崇袭京一样疾行,恐怕还真有可能打裴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般浩浩荡荡地出征,天子也特意令孙节办了一个誓师宴。
徐鸯亲自军前,也没有多说什么,用几句话,提了洛阳城两度战乱,又提了城内多少家妻离子散,最终,还是提了徐温。
………切肤之痛,就连朕也不能免。南阳城下,死不瞑目的,正是朕的骨肉至亲,朕的亲舅父。”她顿了顿,允许自己露出适时的悲切。
面前那些士卒果然有所触动。
几个与徐温感情深厚的将士甚至湿了眼眶,有个壮汉大声地抽了抽鼻子。而逢珪手下这些人,虽不比扬州军动容,但想及家人,也都是面带伤感。
她身后的卫崇也上前半步,似是担忧,但又旋即被一旁的孟尚稳住了。
就这片刻,徐鸯已很快地收起了那些许悲切,镇定地又扬声道:
“但正因此!才要攻下南阳!扫除贼寇!
“与其让他们入京,再一次践踏我卫氏江山,摧残生灵,不如主动出击!一一使生者不必惧畏,亡者得以告慰!”其实她的声音并不响亮,只是一声一声,如玉石之音,直入人心,轻易地击碎了那些士卒的心防。话刚落,有人在阵中喊了几声,便听见那面前山呼海啸一般越来越整齐的喊声:
“攻下南阳!扫除贼寇!
“攻下南阳!扫除贼寇!”
这样盛大的场景中,徐鸯的心缓缓落下,稳住。她松了口气,孙节很快识趣地上前,随她一齐回到銮驾当中。这一路,她走得很快,也不曾分给卫崇一个眼神,反而无声地冲着另一侧的逢珪点了点头,神情隐约流露出一丝认可。
逢珪一怔,也立刻俯首作回应。
那部曲当中情绪最足,又最快喊出声的几个壮汉,果然是逢珪的亲信。
大军走后,不止是走了这八万的人,城防更加紧张,朝堂上也是骤然少了一大摞吵吵闹闹的武将。因此,纵使形势一触即发,但京中这几日却是难得的平静。众朝臣中,殒命于这场风波里,能寻个全尸的,其亲友也终于抓住时间草草下葬;侥幸保全的,如今也大都缓了口气,正常行事上朝起来。又因大军开拔,这些留京之人,十之九八都是些平日不做事的言官,还是当着卫崇的面,摸不准这位新晋车骑将军的脾气,吵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就在这样闲适到诡异的局面里慢慢过了一日,又一日。徐鸯倒是知道卫崇必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只要不在她面前,这人的脑子还是会转的。这几日中,卫崇抽空去了两个地方,一是城门口,观察地形的同时也督促部下修葺城墙,二呢,则是北郊大营。
此刻的北郊大营一片空荡,就算是留京的将士也大多在城中巡防,但来报的人说卫崇在营中足足呆了一个下午。……他与朕恐怕是想到一处去了。“徐鸯道。孙节却是满脸不解。
想也知道孙节为何会疑惑一一按常理说,京中粮草兵刃都是足的,甚至若要临时从各处募集人马,不过是守城战,连这些新募的民兵也是能顶上一阵的。但唯独一件事,也是徐鸯早先最头疼的事。
缺乏将才。
打仗,尤其攻城、守城,不比寻常的遭遇战,敌方可能趁虚而入,也可能四面包夹,而卫崇只有一个人。这代表不论他对自己再怎么自信,他的脚上功夫多么好,他终究不能在战场上分身一-换言之,同时既指挥城南的防御与城北的进攻一一故而在这样的前提下,他缺的正是这些能有默契、有能力、在战情无法第一时间传至卫崇耳中,将令也无法传至各军时能沉着应对,至少不丢城失地的裨将。
但他放着宫城附近大小府院不去,去那空空荡荡的北郊大营,自然是找不到这些人才的。
“你必然觉得他此举蹊跷。寻常人也该是去寻些可用之人、集结兵力,又或是推演战事,是也不是?”许是见孙节面上的不解太过明显,又许是难得与卫崇想到了一处,徐鸯心情大好,她把手里的信理了一遍,施施然放下,方笑道,
“你是也知晓朱津旧部带走了多少兵马的。加上河东、上党等郡原本驻守的部曲,但凡集结而来,纵使有卫崇领兵守城,纵使他天资异禀,当真使出了无双计谋,难道这京兆能凭着这些驻守休息的′老兵弱兵',就此守下吗?”孙节一想,面上一惊,忙道:“……但若不试,难道陛下打算束手就擒不成?前日奋威将军挥师南下,可带走了这城中八成以上的兵马,如今再要募集,恐怕也只能是些民兵……
“非也。五十人守城也是输,五千人守城也是输,“徐鸯道,“正所谓用兵之道,兵不厌诈。既如此,不如将目光放远,站得更高一些。”
她抬起头来,用指节在那御案前叩了叩,终于把孙节的目光引向那封信,越发激起了他的好奇。“陛下所言,是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