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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夜未眠,眼袋泛起薄淡鸦青,神色憔悴郁郁,拿起架上放好的衣裳,替他敛整腰封,穿戴端正。祁明昀一夜安眠,又见她如此顺从乖觉,一派神清气爽,话语也怡然几分:“北院有藏书阁,你若有兴致,随时可去。那些下人若敢对你无礼,不必遮掩隐瞒,你自可命人罚她们,拖下去打死也是可以的。”
每逢兰芙在他面前表露言听计从,他便不禁去回想他此前对她身心的鞭笞,从而软下言语去同她示好。他认为穿金戴银,下人簇拥便是对她最好的报答奖赏,毕竟这世间,没有人会不喜欢锦衣玉食。可这等毫无自由的高墙对兰芙而言,宛如困住她的牢笼,他冰冷肃然划出的三六九等与规矩体统更像是一道阻碍在牢笼中的铁障。
而她,宁做山间草,不做笼中鸟。
“嗯,我知道了。“她恬淡回应,不敢再添半个旁的字。送了他出府,又是一群婢女陆续掀了帘子进来,替她梳妆绾发,穿衣布膳。她浅浅用了几个拇指般大小的春卷,仅用半个时辰便温习完了书。
恰逢院中秋光明艳,暖阳当空。
她搬来凳子当庭而坐,抱上昨日那只狗,趴在凳背上眯眼缄默。头顶满架蔷薇花开的烂漫,微风吹拂,淡紫色花瓣扑簌簌垂落,纷纷洒在肩头,她却没那个心思拈花细赏。
抬眸时,撞上蔚蓝苍穹,怎奈院落檐墙重叠,遮住了一望无际的绵延长空。这金殿一隅,见不到灿阳朝升夕落,望不到青山巍峨叠嶂,也听不到江海奔腾肆流。她长吁定神,不知千里之外的故人们,可有找到安身之所。
她神思混沌,眼眶酸胀,看什么也无神,痴痴望着日影转了一圈,竟不觉已到晌午。
又是满桌她未曾见过的玉盘珍馐,用了几筷子,索然无味,便命人撤了碗碟,想起祁明昀说北院有藏书阁,她总算打起了几分意兴。
她穿过后花园内几道拱门,走过昨日的湖亭水榭,才来到北院,身后几个婢女亦步亦趋跟随,寸步不离。她找了好些由头也未能将人逐走,本想借机四处探查一番,看是否能寻到时机出逃,可身侧总伴着人,行动不便,也只好作罢。
书阁是一处小阁楼,贴着院墙建在北院最里端,一则是因阁楼独立成栋,二则是为了素雅清净。涉阶而上,高处独揽清风,可凭栏望景,兰芙绕着四面雕栏观望,走到背面时,发觉北院围墙依巷而建,仅一墙之隔外,竞是空荡宽敞的市井街巷。
此处是亲王府,这条街定是显贵赫赫,是以任凭四方通达,也未见店肆林立,商贩往来。她默望了一阵,只见几辆清贵的宝马香车驶过,车后是几位小斯匆匆跟随。前方宽阔大道尽敞眼前,她攥紧衣角,眸中燃起亮芒,心底震如擂鼓,一丝灼热的悸动跳上嗓子眼。“你们在外面等我罢。“她转身挡在一众婢女身前,“我不喜旁人打扰,若有事我会叫你们的。”青黛神情犹豫,可转念又想藏书阁只有这一扇前门,夫人若从此门进去,定会从这出来,她们守在门前也是妥当的。且若惹得夫人不快,主子回来等闲饶不了她们。“是。“她屈身福礼,“奴婢们在此等候,夫人若有事记得唤我们。”
兰芙进去后,迅速掩上了门,书阁内光亮明净,笔墨纸砚铺陈,典籍古文序列整齐,书架上封册竹简繁多缭乱,纸卷散发出淡淡字墨气。
她无心心看书,那丝无意间拾到的希冀在脑海雀跃飞舞,几乎抵挡不住,裙摆飞快穿过几张书架,终于摸到了贴着墙的窗。
轻手蹑脚推开窗,她明眸乍亮,这扇窗果然对着那条街。
窗外是一堵高耸白墙,窗与墙之间隔了一条栽满修竹的石子小径。若是从这扇窗借力一跃,越过那道石子径,跳上围墙,再从围墙纵下,便能出去。
许会受些腿伤,但与天高水阔相比,不值一提。眼前的宽长街道比真金白银还要晃眼三分,她被强行打压、被蛮力修剪、被束缚扭曲的热望猛烈高涨,窜起熊熊烈火,催促她追逐眼前触手可及的自由。她脑海轰鸣汹涌,浪潮澎湃,摘褪身上沉重的金银玉石,掳起厚长裙摆,试探以一只脚踩上窗沿。待落稳站好,紧扒窗棂,抬起另一条腿,身形立稳后,微蹲在窗沿,奋力一跨。
怎奈步浅力弱,近在咫尺的墙沿在她眼前急剧延长,小腿骨撞上硬壁,磕出清脆闷响,人跌落在石子径上。一条腿像是遭受砖石猛击,碾骨碎肉般的疼痛袭来,裙摆瞬间蹭映鲜血。
她疼的面容煞白,额头冒起冷汗,下半身失去知觉。心底却在反复叫嚣一句憾念: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石径尽头是一扇低矮木门,木门虚掩,一辆平车缓缓驶进,车上下来两个麻衣汉子,看装束不像是府上的下人,倒像是外头来的人。
她紧咬着唇,不敢惊动人来,任豆大汗珠垂到下颌,滴落衣领,极力撑着眼皮探看那边的动响。那二人将车上的蔬菜瓜果全数搬卸下来,紧接着府上一群小厮上前,与二人一同抬了几只麻袋远去。她暗自猜测,这是辆送菜的车。
那些人许是将麻袋搬去了厨房,可厨房不在北院,这一去最少得一刻钟功夫。所幸北院建了书阁,僻静清闲,她方才一路鲜少看到有下人游荡。
她顾不上泪与汗融流满面,拂袖胡乱一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