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龙椅的官家不同,这位太子殿下是怀有杀性,并敢于杀人的。
沂州王伦的事交给这位殿下来处理,恐怕希文兄的打算要落空了。
但现在火烧眉毛,也只能先顾眼前了。富弼借着平复呼吸的机会最终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殿下,王伦非是一般人,乃是虎翼军的士卒。”
赵昕扯了个冷笑出来,静静地看着富弼,脸上写满了我不信,但我愿意给你个面子接着听你编。诚然,虎翼军是太祖朝时就存在的禁军精锐,当时甚至能和辽军的铁鹞子硬碰硬。
后来在太宗朝时为了平定江南,扩编为七十五营。及至本朝又扩编了二十一营,总计九十六营,能入选的士本在纸面数据上都是各州地方军中的精锐。
但王伦只有一个人,极端点来说,就算被他带动的五十余虎翼军卒都是哪吒,个个三头八臂,浑身钢浇铁铸,又能打得了几根钉!
怎么会纵横千里,如入无人之地,过境处的官府甚至都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
富弼在赵昕饱含压力的平静目光下不由心如擂鼓。在没有被戳穿之前,他还是怀着那么一点侥幸的。但现在被戳穿了,想着现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的是未来的官家,又是天授之才,迟早会知道其中备细,富弼干脆把心一横,将实情和盘托出。
“臣启殿下,今时王伦之乱,其因有三。”“哦,是哪三个原因?卿且言之。怀庆,快给彦国搬个凳子坐下。”
富弼只坐了半个屁股,随即一板一眼说道:“其一为本朝强干弱枝之举。”
赵昕只听了一句话,整个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富弼啊富弼,你是真的勇,这种摆在明面上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却并非人人敢说,难怪能名留青史,的确有两把刷子啊。
富弼根本没看赵昕的反应,双眼紧盯着自己的脚尖,用着不紧不慢的声音沉稳地说道:“太祖在平定天下之后,为避免重演五代藩镇割据旧事,对地方削事权,制钱谷,收精兵。
“江淮、荆湖、两浙等富裕州县尤甚。及至于官家继位,朝中风气已将加强地方城防视为妄言。“就在去年,臣还上制子提过江淮荆湖诸路城防不修,守军形同虚设一事,以致于纠结数人即可攻破州县武库,尽取兵器,席卷成势。”
赵昕听得都呆了,这天下远比他想象得还要糜烂。若非是富弼亲口说出,他都意识不到。
纸上数据终究没有现实事例来得简单直观。他迫不及待问道:“那剖子的批复如何?”“泥牛入海,香无音信。”
赵听…
很好,这很有他那个无良爹的风范。
子不言父过,身为太子就更不能挑皇帝的茬,赵昕只得把这件事抛到一旁,继续问道:“那第二个原因呢?”富弼在说完第一条后仿佛像是打开了身上的枷锁,说得更流利了些:“其二便是与西夏之战,将天下之兵尽皆抽调。
“内地州县,无一足兵,且全是老弱之辈。持刀尚且费力,况乎作战?
“甚至有些小州,倾全州之力也不过得二三十兵卒,保卫乡梓根本无从谈起,不从贼都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赵昕已经听麻了,万万没想到他前世听到的仁宗盛世是这个样子的。
天堂与地狱,不过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他今天总算是看到了阴暗一面的冰山一角。
富弼还在继续说着:“至于其三,则是这选官用官之法。
“自太宗皇帝起,本朝开科取士的人数一次多于一次,加之门荫过盛,造成现如今等待授官之人倍于空缺官位。
“时下所用的一例差拨之法,不论官员是否有实干之才,只看年资深浅。
“假使击贼兵败,身上有了过错,选官时就要落到旁人后头,所以使得官员宁愿备齐钱粮犒劳贼众,只求身上无过。”
还有一点他没敢说出来,那就是当前垂拱殿中的官家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官家太仁柔了,举凡遇到这种事,总是不追究涉事州县官员的罪责,将他们惯出了赌一赌不迎敌,说不定等着事情平定下来官家就不追究的心态。
但他相信太子殿下能懂的。
赵昕的确是懂了。但在懂了之后整个人的状态就切换到了大无语。
合着他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发现敌人坐在紫宸殿?这个破爹究竞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不想要了!还有时下的官僚系统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总感觉这个系统充满了bug,已经死机,只是假装在运行呢?毕竟自我净化调节能力没有,监督机制没有,意见反馈渠道还是没有。
就像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除非有大地震把它给震出来,那么世上都是祥和一片,阳光明媚。而大宋朝的大地震,应该就是靖康之耻了。赵昕听到这已经不复最开始的怒火中烧,使劲搓了一把脸后问向富弼:“枢密院选出平叛之将了吗?”“枢密院已拟东头供奉官李沔为主,左殿班直曹元喆、韩周为辅前往平叛,只等陛下御批。”行,赵昕这下也明白了,合着他爹把这个问题交给他,是指望他给出系统性、并行之有效的整体解决方案。可真是会挑人干活。
赵昕一想到这个宏大的命题作文就感到大脑试图罢工,也没心情同富弼再扯闲篇,直接让陈怀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