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馆。
“天呐,这么多书,他想的那本什么时候找得到啊。”
面前藏书浩如烟海,季无虞一排一排扫过去,企图找到祁言想要的那一本。
“何人擅闯弘文馆?”
季无虞听这一声呵斥,惊得手中的书都掉落下来,她连忙弯腰边捡书,边解释道:
“不好意思!我是栖梧宫的宫女,来替摄政王拿书的。方才见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便直接进来了。”
“祁临弈的人?”温玦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今日休沐,自然不会有人。”
“原是这般。”
季无虞心下了然,但仍不明白他为何敢直呼祁言的名字。
再抬眼望来人,那一袭没什么装饰的白衫仿佛是耷拉在他身上一般,宽大袖袍灌了泡清风摇摆着愣是给吹出股仙风道骨的意味来,两鬓斑白,一把花胡子随意撇着,眼下发青略显得疲态,可鸦羽般的双眉下的眼却如明珠点缀,嵌在凹陷的骨骼中。
而在对上季无虞眼睛的那一刻,温玦明显顿住了。
他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季无虞的腕子,“你究竟是谁?”
季无虞有些发懵,“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是……”
“我是说名字。”
虽是疑惑,季无虞却还是老老实实答道:
“我是季无虞。”
话音刚落,季无虞只觉眼前人仿若灵魂被抽出身体般,意识疏离,目光好似在透过自己看向什么。
良久过后,温玦长叹口气,
“给你取名字这个人,是有大智慧的。”
突如其来的夸赞,季无虞颇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是我娘取的,她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那些太过久远的记忆因由这句话被撕开沉重的外壳,那些混杂着的情绪呼之欲出,可最终还是停在理智的门前,
“不过和大人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来人神色微动,一抹悲凉深藏眼底。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季无虞轻笑一声,“大人终于愿意告诉我了吗?”
“我以为我也算得上是家喻户晓。”温玦在听到季无虞的名字后,改了态度,竟然还和她调侃了一句。
“在下国子监祭酒温玦,字美缺。”
季无虞愣住。
坐镇九州文坛的温玦,的的确确如他所言,是家喻户晓……但对于季无虞来说,这是个只会挂在别人嘴边的名字,更别说像如今这般,与自己侃大山。
而这样一个人,如今冷不丁地站在自己面前,季无虞只觉自己在做梦。
“太……太傅大人…”季无虞手足无措到连说话都不利索,回过神来赶忙仓促地行了个大礼,“不知是太傅大人,请恕婢子失礼。”
早在听见季无虞说“太傅”这两个字的时候,温玦脸就沉了下来,但最终还是没有表现出多少的不满,只道:“我跟头前没那么多虚礼,不必如此惶恐。”
季无虞缩了缩头。
“罢了,爱叫什么叫什么吧。”温玦又是一笑,“你不是要找书吗,快去拿给你家主子吧,听闻摄政王爷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莫要误了时辰。”
季无虞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反驳道:“他脾气挺好的……”
温玦瞥了她一眼,“书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找吧。”
“《鉴事针砭录》”
温玦听到这个名字,眉毛不由得挑了一下,提醒道:“那你不妨让他多看看这书第三卷。”
“啊?”
“告诉他就是了。”见季无虞仍是不解,温玦也没多说什么,朝另一边的书架走去,帮她找着书。
找到一半,忽然停下来问道:“你读过书,对吗?”
“是的。”季无虞虽然并不明白为何他忽然这样问,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大楚虽向来崇尚开化民智,但寻常人家的闺女,也少有读过书的。”温玦看向她,问道,“无虞姑娘的家境,应当不错吧。”
季无虞哑然。
“那我当你默认了。”温玦笑了笑,又道,“如果不错,怎么会委屈你进宫做这伺候人的活计?”
“我识文断字是我娘亲自教的,家里请不起先生。”季无虞说罢,又补充道,“我娘祖上是江南一带的商人,习过书,认得几个字,但到她这……”
季无虞忽地顿住了。
“怎么了?”
“没什么。”季无虞叹了口气,“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人家。”
“怎会如此?”
有关吴县的回忆,模模糊糊地涌了上来,“我娘很早便与母家断了关系,一直以靠卖绣为生,能管口饭吃便不错了。”
季无虞这话说得低落,温玦的心隐隐作痛。
“那她现在还好吗?”
“我家前几年遭了大水,洪涝无情,早已去世了。”
温玦手里的书在季无虞说完此话后应声落地。
季无虞实在无法形容温玦此刻的神情。
就好像会相面的算先生真的走到了自己卦中的一步。
他是早知道,还是……
这时,有人冲了进来,风风火火的样子。
两人同时回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