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的秋总是在梧桐落尽最后一片叶子时便走得干干净净。
紫宸宫外。
以尚书仆射储佑嵩为首的一干老臣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祁言立于最后一节台阶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这是打算逼宫吗?”
一旁的白缨斟酌着用词,“想来是进谏吧。”
“要进谏自己写了札子呈上来,堵在这儿算怎么回事?”祁言看着便觉得头疼,又问道,“上次是崇文馆的学生吵着闹着要开馆,一堵堵个七八天,如今又是他们这帮朝臣,简直是胡闹!”
“若只是学生便好了。”白缨神色肃然,眉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学生可比这群臣子好对付。”
“崇文馆的学生,若非出身皇族便是功臣之后,没你说的那般简单。”祁言蹙眉,“这次是因为什么?”
“是为冬至祀天。”白缨说道,“他们大抵是想让太子主持。”
祁言眸子微微眯起。
见他没说话,白缨便接着道:“如今陛下全然不管朝政,别的倒是没什么,毕竟还有您在处理呢,他们也不敢置喙些什么。只是太子已经被关了有大半年了还没放出来,这帮拥趸他的老臣,定然是急了。”
“本王自是知道。”
让太子主持祀天不过是明面上的动作,实则,不过就是想借个由头解了太子的禁闭罢了。
看穿一切的祁言冷笑两声后,这皇城里的风便起了。
如今早已入冬,其中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已然是跪不住了,祁言远远望去,身形颤抖,背脊已经弯下去了。
祁言眸色微动,一步一个台阶地走下去。
走到众臣面前时,有几个见到他来了,还起身行了礼。
唯独最前面正中央的储佑嵩,还是笔挺着腰杆,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回去吧。”祁言说道,“陛下病了,不会见你们的。”
“见不见我们,不是摄政王爷说了算,要陛下说了算。”
“只是储大人年过半百,这寒风刺骨的,本王怕您实在是熬不住。”
祁言这话说得温情脉脉,似不好让人拒绝般。
“武死战,文死谏。老臣今日即便是跪死在这霜寒风刃里,也比眼睁睁看着小人当道,播糠眯目好上千万倍。”
“不愧是太子少傅。”祁言勾勾唇,说道,“这说起话来,就是要比旁人要好听上几分。”
若非在场诸位都心知肚明祁言与储佑嵩二人的恩怨,听了他这一番夸赞只怕是真要觉得祁言这话是真心的了。
就在众人都以为祁言是打算以退为进来堵住储佑嵩嘴时,他又忽然开口,沉声反问道:
“不过储大人嘴里的这‘小人’,可是本王?”
这话说得太过明朗,储佑嵩一时间没来得及应对,跪在他斜后方的一位看起来还算年轻的臣子似乎是忍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对着祁言便是劈头盖脸地骂:
“不是你还是谁?”大抵是跪得久了,他站起来时膝盖还在打颤,语气亦是分寸不让,直击要害,说道,“陛下病居大内,太子囚于东宫,若非是你蒙蔽圣听,一个外姓之子,叛臣之后,何以坐镇中枢?搅得朝堂是乌烟瘴气!”
此言一出,连路过的鸟儿都要噤了声不敢造次。
外姓之子,叛臣之后。
倒还真敢说啊。
一边的白缨吓得打了一个寒战,小心翼翼地斜着眼睛瞥向祁言。
只见他微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着说话的这人几番,觉得有些眼熟。
“中书主书、宣议郎,杨恩澍。”
那人闻言明显愣了一下,自己的官职不大,没承想这位摄政王爷竟还知道自己。
祁言冷笑了一声,接着道:“政绩不多,丢人现眼的本事倒会不少,如此妄诞之言就这般轻易付诸于口,是完全不怕死吗!?”
“逆命而利君谓之忠。冒死进谏是臣之本分。”
杨恩澍说得义正辞严,祁言却懒得搭理,伸出手扶过面前的储佑嵩。
他似乎也被杨恩澍的大放厥词给惊着了,连祁言的动作都没有阻拦,任由着自己被扶起。
祁言边扶,边在他耳边低语:“杨允义能养出的这么一个好儿子,本王可不信,到底储大人有本事。”
待储佑嵩站直,祁言的表情已经难看到了一个极点,他平静地望着储佑嵩,话语里却满是威胁。
“储大人,回去吧。”似乎是最后通牒一般,他说道,“本王今日不想见血。”
…………
日头落下,这些臣子在储佑嵩的示意下纷纷散去,他沉着步子走出宫门外,忽地听见后头有人唤自己。
“储伯父。”
回头望去,是杨恩澍。
储佑嵩听着更是生气,狠狠瞪了他一眼,只说道:“别叫我伯父。”
“方才是侄儿一时心急,伯父可千万不要动怒。”
储佑嵩停了步子,望着他轻叹了一声,说道:“走之前,王爷和我还说了一句话,你大抵是没听见的。”
杨恩澍微愣,“是……是什么?”
“逆命而利君谓之忠。你可知荀子这一语的下一句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