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不告而别?”
这个问题横亘于心八年之久,在漫长的时间里他强行找了无数理由为她开脱,但在她久久杳无音信后彻底绝望,生出了恨意。
当年初遇,她毅然决然地救下了自己,如此惊险的行径若说全然没有企图也是不可能的。
可她却视沈家的丰厚谢礼如无物,就这么离开了。
一别经年,再次见面,她却以另一副陌生的身躯站在他面前,疏离地唤他“二爷”
如果不是他心思缜密,发现种种迹象,那么她就要这样隐瞒自己一世?
沈星溯闭了闭眼睛,捺住汹涌起伏的不甘,压低了嗓音又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
燕洄才醒过神般,将黏在脸侧的发丝撩到耳后,温声软语道:“当年我实在有说不出的苦衷,不能在沈府久留,而且我救你时也并不知晓你的真实身份,要不然怎么会在外漂泊八年呢?我原以为那八年过得清苦辛酸,你恢复身份后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早已将我遗忘了。”
沈星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回到沈府后我从未忘记过你,反倒是你,你有一日将我放在心上?”
燕洄摇头苦笑道:“我当年从沈府离开后只想回到家乡平静度过一生,谁知后来生了一场重病丢了性命,再次醒来时已经附身在这具身体里,还莫名借用了她人的身份,当时我担惊受怕完全没顾得上去找你。”
”可我后来去太守府,你明明认出我了,为何……”
燕洄抢道:“时间过了不是八天、八个月,而是八年!对于我来说,只是一梦一醒间就已物是人非,我这种遭遇就算说出去,最亲密的人也定会认为我失心疯了,我也只好徐徐图之。”
“况且我们在太守府重逢的第一面,你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还用豹子恐吓于我,我当时不知你的身份,后来经刘管事提点,才知你也来了太守府,但我实在害怕,不敢贸然与你相认,最后用了些手段才成功到你身边,可你却喊打喊杀的,我怎敢再多言?”
沈星溯忆起自己犯下的荒唐之举,神色骤变,又愧又急地解释道:“我那时不知是你,误以为你是东厂派来的细作,因为寻常丫鬟被大花那样一吓早白着脸躲我远远的,你却……”
想到什么,沈星溯忽然懊悔地止住了后面的话。
燕洄似嗔似怒地看了他一眼,又乖怜地低下头。
对方含怨的杏眸一瞥,让沈星溯霎时口干舌燥,种种怨怼之言再也说不出口,方才的恼怒与不甘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只恨自己不识真相误伤了燕洄,这才叫燕洄不敢与自己相认,立时改口道:“这事都是我的错,你想怎样骂我罚我都好。”
鱼儿上钩,燕洄瞅准时机,顺着他的话说道:“既然其中有误会,那你以后别再怨我不主动认你了,你也不许再追问我。”
沈星溯沉浸在此刻的温情之中,只当燕洄的眼光躲闪是女子害羞内敛,满口答应下来,怕她不信,还赌咒发了重誓。
燕洄向他笑了笑,藏在袖里的攥得紧紧的拳头悄然松开,旁人不知,她的背心因紧张出了许多虚汗。
她方才的话真假掺半,耗尽了全部心力才试探到骗取沈星溯信任的正确方式。
松了一口气后,燕洄才感到紧绷着的腰背与肩膀阵阵酸痛,双手撑着榻面缓和着。
沈星溯看到燕洄发髻松散,银钗摇摇欲坠,便动作亲昵地伸出手想帮她别好。
而燕洄却下意识偏过头躲开,离得他远远的。
沈星溯的手僵在空中,眸中落了错愕,慢慢的,又转变为不虞。
燕洄神思电转,坐回原处,在沈星溯探究的视线中自己簪好了发髻,故作轻松道:“多谢提醒,许是方才趴在榻上睡乱了头发。”
“不过,我既然已经与你坦白了身份,可不可以不要再用娶妻一事来试探我?”
“试探?”沈星溯皱眉道。
燕洄低着头,可怜巴巴地扯着他的袖子道:“我已习惯了如今的身份,若你记挂着当初的恩情就别再用此事来逼迫于我,沈府千百双眼睛盯着呢,我不想再过朝不保夕的日子,我只想平平常常地生活,答应我,好吗?”
说着,燕洄眼底隐隐露出泪光,沈星溯忍不住想为她擦拭,却反被她按住了手臂央求道:“我当年救了你一命,不求其他回报,只想做一名富庶的平民,早日脱了奴籍过平淡的小日子,你如今是沈府的二爷,这点小事只需你挥一挥手,难道还不舍得答应我吗?”
两行清泪自莹白的面庞上滑落,坠到榻面猩红的床褥上。
沈星溯心中苦涩非常,知晓若现在点头,自己毕生的梦也就破了,可面对燕洄的苦苦哀求,他做不到冷面拒绝。
他开始悔恨自己如此急迫与她相认,若是披着主子与下人的身份强行将她娶进门呢?反正父亲与母亲已经默许了。
沉默间,沈星溯的心绪紊乱,被燕洄的连声轻语唤回神思,最终不忍见她失望的神情,也不想不顾她的意愿强娶,日后做一对怨偶,便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的私欲,最终也只能深埋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