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莱的声音这时才传来,“哦,记得,挺漂亮一个女孩儿。”
“不是看不见了吗?”夏灼回头看了一眼,声音从上头遥遥传下来,冷淡、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淡漠和疏离。
“还能看个轮廓出来。”
“你的时间快到了,花莱。”她轻声说。
至多三五年,花莱这一世就圆满了,七世圆满,再生为人,她如果愿意放弃她的生命,终生做神的仆人,她会获得永生,而夏灼,就可以回神界了。
只要有一个信徒存在,她就能重新获得神力。
她忍不住剧烈地喘息了一下。
那种兴奋夹杂着惶恐的感觉让人着迷。
但旋即被巨大的不安笼罩,她一向运气不太好,这件事太顺利了,这让她觉得还有什么事要发生。
“喏,快瞎了。”花莱的声音平静,但又有一丝向往,她马上就可以摆脱了。
换好衣服下来的时候,夏灼拿毛巾擦头发,忽然想起来问了一句,“她来买什么?就刚刚那个。”
“什么也没买,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是吗?”
夏灼拧了下眉。
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在唱昆曲,花莱闭着眼哼着,漫不经心说,“就坐在第一排放杂志的书架那儿,起初哭了一小会儿,后来在那儿翻书,我看她没带伞,下雨的时候跟她说伞在门后,要是用可以自己拿,明儿再给我送回来就行。谁知道,突然就跑了。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末了说,“估计是心情不好,你们小孩子,肠子里弯弯绕绕,比大人想得还多。”
小孩子……
夏灼扯了下唇角。
入戏的也不止她一个。
花莱呢喃了一句:“殿下,听说您小时候,性格十分开朗。”
夏灼露出一丝怀念:“你听错了,性格开朗的是我兄长。”
那是太久远的事,“不过现在还知道那时的事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我已经太久没听过关于兄长的只言片语了。”
花莱微微侧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到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传闻中,死神亲手杀死了她的哥哥。
*
暴雨下了有一个多小时,渐渐小了,但雨滴砸在阁楼的天窗上,还是很响亮,噼里啪啦,不间断地刺激着耳膜,夏灼一直睡不安稳,翻来覆去。
花莱醒过来一次,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她摇头说没事,睁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句:“她真的没什么反常吗?”
她还在担心白真真。
刚才迷迷糊糊要睡下的时候,脑海里刹那飘过白真真冲到马路中央的画面,对头车驶过来,刺亮的灯光交错打在她身上,夏灼扭过头的时候,正好能清晰地看见她的脸,神色恍惚,连带着整个人看起来都摇摇欲坠。
虽然对于一朵行将凋零的花,探究它经历了何种暴风雨,似乎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不放心,给老师打个电话,问问平安。”
花莱闭着眼,轻声说。
许久,喟叹一句:“您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冷血。”
黑暗里,花莱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那是一种行将就木的枯朽之气。
她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夏灼微微扯了下唇角:“人们总是会被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欺骗。花莱,你越来越像人了。”
花莱有些怀念地诉说:“我曾经……也做了很久的人。那真是很值得怀念的时光。”
她的音调变得郑重,像在吟诵什么宏大的诗篇。
夏灼没再说什么,揿了小灯,从床上下来,踢上拖鞋去书桌前,扒着小抽屉找通讯录,看到蓝色的小本子上面写着“程老师 137XXX08751”的时候才松了口气,还好记了新班主任的号码。
夏灼抱着手机坐到床边,舔了下嘴角,等待接通的时候,下意识去看墙上的挂钟,11:03。
依程老头的脾气,她可能会被骂死。
夏灼记得自己小心翼翼请示:“程老师,这么晚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是这样,晚上白真真来了书店,她情绪很不对,也可能是下着暴雨我神经太敏感,总之您去宿舍看一眼?或者打电话给宿管老师问问也行。”
二中是半封闭学校,学生一周回一趟家,其余时间严格住校。禁止走读生,禁止学生私自外出,夏灼是因为妈妈身体不好,才被特殊允许在家住,这也是因为花莱书屋离学校很近。
程老头在睡梦中被人吵醒后脾气还算温和,应了声,“行,我去问问。”
蒙头睡下的时候,夏灼其实知道,被死神预知的死亡是不可更改的命运。
但她此时内心其实并无太大波动。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看到白真真血淋淋的魂魄出现在教室里,手脚捆缚锁链,舌头和眼睛都被烫成一个个流淌着黑色黏液的大洞,悲哀绝望地朝着她的方向一步一步爬动。
*
早自习是六点半开始,夏灼五点半起了床,眯着眼刷牙洗脸,脑子还是不清醒的。
一夜暴雨,地上坑坑洼洼都是蓄积的雨水,空气清新了不少,吸在肺里,甚至带点儿甘甜的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