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夫人
皇帝回了甘露殿,不过才坐下几刻,底下人就入内禀报,说太尉求见。
皇帝并不意外,点头就让王骏进来。王骏端着神情入内,下拜过后,开口就问,“臣近来听朝野热闻,道陛下欲纳已故临淮王之遗孀,兰阳丞沈豫之女为妃,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竞是众人皆知了么?“皇帝仿佛有些讶然,“也不瞒太尉,朕欲纳沈氏为夫人,视丞相,爵比诸侯王,登御后宫,以明内治,昨日已命中大夫拟旨了。”
“册立后妃,侍奉陛下左右,本是陛下的内帏家事,臣本不应该置喙,"王骏沉声道,“只此女为临淮王之妻,是太后亲自指予临淮王的王后,临淮王方新丧不久,就引诱于陛下,致使陛下行如此失德之事,岂能忝位后宫,居如此高位?还望陛下三思。”
王骏本以为,听了自己的话,不管采纳与否,皇帝都会面露稍许羞惭之色。却不料皇帝的神情极坦然,只微微一笑道,“卿此言何意?朕不记得,国朝有哪条律令,言孀居之妇不可再嫁。“皇帝叹道,“太尉莫要太过迂腐了。”明明是皇帝纳取臣弟之妻,做出令天下不齿之事,此时却是倒打一耙,说起王骏迂腐来了。王骏的嘴角抽搐着,想来是在心里腹诽皇帝。而皇帝望着他的神情,又说话了。
“况且,是何人说她引诱于朕?是朕怜其遭遇,又爱其美貌,有意抬举一二,才强临幸之。"皇帝略略一停顿道,“卿不可出于为尊者晦的缘故,而与群臣混淆了事实。”皇帝此言既出,王骏是彻彻底底愣在了当场。“陛下怎可如此行事……”王骏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不由得气怒道,“这般失了为君的品行,若是先帝见此,一定会对陛下痛心难言!”
“不过纳一嫔御,怎就至于提起先帝了?"皇帝的声音冷了下来,“这本就是朕的内帏私事,太后都不曾言语,卿为一外臣,却是失了为人臣子的本分。”
忽然听皇帝如此冷言冷语,王骏神情惊诧起来。他僵立在原地,没有应声,只涨红着脸望着皇帝。皇帝见状,略略叹息一声,竞是起身了,“朕不过气言一句,太尉不会与朕较真吧?“皇帝望进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道,“卿为朕之肱骨,社稷之臣,如何与朕的后宫较上劲了?倒是朕加冠已久,中宫悬虚,母后也常与朕言……
听闻皇帝这般言语,王骏不由得僵住了。先前还未有与天子结亲的念头,只是此时想来,他有一女,倒也与陛下年岁相当……他缄默下来,一时没有回应皇帝的话。王骏离开甘露殿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见皇帝神情不豫,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左右也不敢上前言语。谢澄微微阖着眼睛,待把心绪彻底压下去了,方问了一句,“云光殿如何了?”
沈夫人那头,一直是章羚在留神关注着。此时听皇帝这样问,章羚就上前躬身道,“夫人哄了小郎君一下午,现下已经在用晚膳了。”
皇帝的嘴角轻扯了一下,“那孩子很闹腾吗?”殿中氛围忽的一静,章羚斟酌着言语,小心翼翼地回话道,“孩子还小,哭闹总是有的。”
皇帝微微一哂,“你命人多瞧着,别叫她心疼孩子,累了自己就是。"说着,就拿起奏章翻看起来,想起了方才和王骏的谈话,就又说了一句,“盯着云光殿服侍的人,别让前朝的事传到了夫人的耳中,听明白吗?”章羚心中一凛,自是恭敬应下不提。
果然才过几日,惜棠就接到了自未央宫而来的册封诏书。
她当时就怔在了原地,刚想下跪接旨,宣旨使就急急搀扶住了她,“夫人产后虚弱,陛下特意嘱咐,让您不必多礼,坐着接旨就是,"宣旨使满脸殷勤,惜棠勉强一笑,终究没有坐下,站着听诏书念完了,宣旨使便把诏书递给了她。
惜棠低头,看到了上面用朱红色笔写的字,惜棠认出这是皇帝的字.…在她还没被诊出有孕的时候,皇帝有时会把她叫去清凉殿侍奉,挥退了伺候的人,在案上肆意临幸她,惜棠也由此见过了皇帝的字,铁划银钩,刚劲有力,总是叫她全身震颤不止。
惜棠眼睫毛颤抖着,捏着绢书的手一下加紧了。鲜明的朱红色字迹映入眼帘,皇帝亲笔封她为夫人,令她八月初九迁入未央宫披香殿。一切,算是在这时候尘埃落定了。意识到这一点,惜棠不由得眩晕起来。灵儿打量着她的神情,连忙代她把宣旨的人都打发了。她握住了惜棠的手,惜棠才略略回了神,就看见殿中跪了满地的人,面露喜色,全都张着口在恭喜她。惜棠感觉头更痛了,她勉强挂着笑容,叫灵儿赏赐了众人一番,才让他们退下了。惜棠一只手扶着窗框,有些站不住。惜兰站在帘子外,有些迟疑地看着她,惜棠摇了摇头,一个人走入了偏殿。小树方才还在摇篮里酣睡,不知道这样大的动静有没有吵到他。
惜棠这样想着,走到了摇篮边,低下了头,小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却也不吵不闹,只是睁着好奇的眼睛,观察着周遭的景象。见惜棠来了,他欢乐地叫了一声,惜棠不由得笑了,她下身,把他抱了起来,小树莲藕一样的小手抱住了惜棠,热热的呼吸喷在了惜棠的脖子上。惜棠的脸贴着他毛毛的小脑袋,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小树指头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