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惜棠而言,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同谢洵用完午膳后,惜棠来到澜月斋,有条不紊地打理着府中诸项细务。长安不比临淮王宫,地方小,仆婢少,惜棠凭着几年掌家的经验,很快就将事情处理完毕了。见时候尚早,她叫来王太后院中伺候的人,事无巨细地询问起王太后的日常起居,发觉略有疏忽之处,又一一吩咐叮嘱下去。将人送走了,惜棠忙碌了许久,才感觉有些累了。灵儿跪坐在一旁,见惜棠流露出疲惫之色,就与她轻声说话逗乐。
“……雨约莫要下到晚上。”灵儿说,“真是稀奇了,便是在临淮,也少有这么大的雨呢。”
“可能还要下几天。”惜棠语气忧愁,“又闷,又热的,真叫人不痛快。”
灵儿点头说是,两人一同望着越发光亮的天空,以及恍若无休无止般的大雨。院中种植了许多茅香草,十月了,茅香草仍旧长得很好,只是香味大不如初夏时了。但此刻被雨水一浸透,香气却渐渐芳郁起来。惜棠闻着这潮湿的香气,忽然想起了什么,“快要十一月了吧,”惜棠说,“入夏时酿的茅香酒,很快就可以喝了。”
“正是呢。”灵儿不知想去了何处,微笑了,“今岁还要与大王同饮吗?您去岁可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惜棠就制止了她。“可不许再提起了!”惜棠嗔道,她的脸渐渐红了。灵儿打趣般的看着她,两人几乎同时笑起来。
惜棠稳了稳气息,刚想反驳灵儿,天际忽然一道雪白的亮光,惜棠被吓了一跳,没来得及过多思考,下意识地就转眸望去,猛地就撞上了一双极黑极亮的眼睛。那黑曜石般的眼睛,其中的光芒几乎要赶上天光了,那目光是深深的隧道,似乎可以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吞噬殆尽……但那对视的瞬间太短暂了,惜棠什么也没有看清,她甚至怀疑自己方才看见的是不是真实的。她只记得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模糊的脸庞,还有此时心跳近乎擂鼓的感觉……是因为雷鸣吗?还是因为闪电,亦或者是因为……惜棠不能再让自己想下去了。
“灵儿。”惜棠忽然低声唤道。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湿了。她轻轻握着灵儿的手,茫然地说,“雨怎么下到屋里来了……”
灵儿脸色一僵,惜棠愣愣地与她相望,从她的神情中已经得知了答案。她迟缓地抚上了自己的面颊,慢慢摸出了一点冰冷的汗水。惜棠一个人怔了许久,渐渐回过神来,刚想开口,帘幕忽然被人急急地掀开了,“禀王后……陛下驾临了!”来人喘着粗气道,“您快快出来相迎罢!”
惜棠猛地惊住。
雨越下越大了。
惜棠匆匆穿过长廊,雨丝从两旁沁入,一点一点打湿了她的裙裳,但她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陛下?”她边快步走边说,语气非常慌张,“陛下怎么忽然来了?”
来人说,“陛下临幸长扬榭,不料天降雨露……”
听到这个回答,惜棠心跳一下加快了。所以刚刚与她对视的人,真的是天子,是陛下吗?她心中涌出莫名的恐慌,她顾不得再问什么,只是又加快了脚步。冷风狂烈。秋雨滂沱,阴云渐渐遮蔽了天穹,天地间一片昏暗。穿过最后一个拐角,惜棠望着前方闪烁着朦胧灯火的楼阁,难言地感到压抑了。引路的人看出了惜棠的犹疑,出言道,“有大王在此……”他的声音小小的,“您万事不必担心。”
惜棠稳了稳呼吸,郑重地点了点头。她让灵儿在阁外等候,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碧落斋中映出的暖意烘烤着她的肌肤,烟雨人间的冷意渐渐离她很远了。
对于皇帝的不请自来,临淮王府上上下下都惊吓不已。勉强镇定下来后,所有人都打起精神,只待谢洵的一声令下,就要去为皇帝置备宴席。谢洵恭敬地请示皇帝,而谢澄抚着茶盏,只是笑微微地拒绝了。谢洵敏锐感觉到谢澄实际心情的不佳。他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仍旧如常地和皇帝说话,谢澄坐于首座,漫漫听着,听到颇有意趣的地方,就会回应几句。
碧落斋中点满了琉璃灯,盏盏的焰火溢彩流光,谢澄的大半张脸庞,都浸在雪一般明亮的灯火中,即便近在咫尺,也给人一种疏冷而矜慢的感觉。自从离开了长安,谢洵许久未和谢澄私下相处过了。谢洵是明皇帝的幼子,他出生时,谢澄就已经是嫡子,太子,高不可攀的兄长。两人之间,比起兄弟,实则更似君臣。因而私下面见皇帝,谢洵很难不感受到压力。幸而待太后寿辰一过,他和母亲妻儿,便可以离开长安,回到临淮了……
谢洵的思绪一时走远了,没有注意到外间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是有侍人悄声走入了。而待他回过神时,侍人就已经跪伏于地,恭恭敬敬地对皇帝说,“陛下,临淮王后已至。”
谢洵心中紧张起来。谢澄抚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过了一会,他才淡声开口了,“那便请王后进来吧。”
侍人应是,而后退下了。过了几息,惜棠便全然地落入了谢澄的视线中。天边乌云低垂,阴霾深深,而碧落斋内,烛火燃烧得如同白日一般。在噼里啪啦剥落的蜡痂声中,谢澄的眼睛对上了惜棠的。两双深色的眼睛相遇了,斋中的烛花忽而窜得更旺了,那燃燃的焰火渐渐烧上了谢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