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婉称病,在安丰侯府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先是几个管事嬷嬷奉命前来探望,叫了葛大夫来看,又是两个继妹前来安慰,劝她宽心。
“嫂嫂,我阿兄什么样子,你又不是才知道,何苦那般计较,把自己气病了。”宗孟芙在桌案旁坐下,瞟了罗婉一眼,口中说着安慰的话,语气却不甚和善。
罗婉并不接这话,命丫鬟奉茶。
丫鬟斟茶,宗孟芙单瞧了眼茶水的颜色,目中便生不悦,拦下妹妹端茶要喝的手,放回桌上,“嫂嫂,这是什么茶呀,可别叫阿蓉喝了跑肚子。”
宗孟芙虽只是将将及笄的年龄,概因从来娇生惯养,举手投足总带着些趾高气扬的姿态,说话的语气亦叫人生出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是牡丹花茶,我最喜欢喝的,饮了许多年了,有利无害。”罗婉平和礼貌地回应,率先小啜了口茶。
这牡丹花茶香气清新,浓淡相宜,宗季蓉早就馋了,见嫂嫂喝了,也欲端来喝,瞧见宗孟芙递来的眼色,缩了缩脖子,伸出来的手跟着缩了回去。
“嫂嫂,您不会以前都拿这花茶待客吧?”宗孟芙故作不可思议讶然状,唇角两点朱色妆靥微微浮起,看笑话的心思故意欲盖弥彰地露出几分来。
罗婉全当没听出她刻意为之的惊诧,落落大方地承认,“是啊。”
“嫂嫂,这茶拿出来招待我们也就罢了,下次再有客人来,您可别再拿出来了,您不知道,像我们这等人家,喝的茶都是龙团凤饼、蒙顶石花,您拿这牡丹花茶出来待客,要叫人说我们小气抠搜,待客不周的。”
宗孟芙一番说教,得意地扬了扬眉,瞥向身旁的妹妹,“是不是呀,阿蓉?”
宗季蓉忙附和。
“嫂嫂,你看,阿蓉都明白这道理呢,你以前在罗家,喝这茶也就罢了,我们家给你家那么多聘财,你怎么没置办些好茶呢?”
宗孟芙细细笑了两声,“嫂嫂,以后那些小家子气,须得改改了,不然,留不住我阿兄,你再哭肿眼睛,再气得生病,都没用的呀。”
罗婉从容,挂出一丝不轻不重的淡笑,喝完了一盏茶,又叫丫鬟给自己斟满,这才缓缓开口,如东风徐徐。
“这牡丹花茶是姨母送我的新婚贺礼,我喝着味道极好,这才拿出来与两位妹妹分享,原来,阿芙觉得,小家子气了呀。”
罗婉端起茶盏,略作思忖,好像在回想什么,过了会儿才说:“龙团凤饼,蒙顶石花,原来确实有些的,但那味道略带苦涩,我不喜,都送人了,你来我这里,确实喝不到。”
“妹妹年纪小,大概不知这牡丹花茶的好处,当今贵妃娘娘就常年饮这牡丹花茶,前阵子还当作国礼给拂菻蕃使带了些回去呢。”
“妹妹说我小家子气倒没什么关系,以后到了姨母,甚或宫妃和其他国夫人面前,最好还是别这样说,以免叫人笑话说我们宗家的女郎见识短,只认得龙团凤饼、蒙顶石花,连命妇女眷们日常喝的茶饮子都不晓得。”
宗孟芙姊妹养在深闺,夏氏对二人管教极为严苛,几乎不允他们出门,只偶尔带着参加些正式宴席,席上茶水自然是各类名贵贡茶,加之夏氏惯饮名茶来抬身份,教出来的女儿难免也作这样想法。
宗孟芙到底少未经事受不住话,面上登时生了怒容,转头嚷道:“嫂嫂,你说谁见识短?”
罗婉亦没想到宗孟芙脾气这般暴躁,被人驳斥地没了道理竟然直接撕破脸皮吵嚷起来。
她既恼了,求的就不是个是非道理,再争执下去只会演变成无谓的胡搅蛮缠,说不定到最后,还要给她扣上个以大欺小的恶名。
罗婉遂道:“妹妹既不喜这花茶,我也不勉强,坐了半日,实在有些乏了,我且躺一会儿去,都是自家人,妹妹们便自己玩吧。”
罗婉进了内寝,把自己的随嫁丫鬟也带了进去,只留下几个原本伺候宗越的丫鬟侍立在旁。
宗孟芙待着无趣,也只能气呼呼离了昆玉院。
至无人处才对宗季蓉发作,“你方才哑巴了?那罗氏骂我你都不帮我,你就是这么对你亲阿姊的?”
宗季蓉自幼被这位阿姊压迫惯了,胆子小的出奇,糯糯说道:“嫂嫂哪有骂你?”
“你还叫她嫂嫂!”宗孟芙高声呵斥:“不许叫她嫂嫂,她哪里没骂我,她骂我小家子气,见识短,你没听见吗?”
宗季蓉正想摇头,被阿姊拿眼一瞪,忙从恶如崩地连连点头。
“咱们去宴春阁,到时候,你帮不帮我?”宗孟芙又给妹妹施压。
“去宴春阁做什么?”宗季蓉胆怯,不想再惹事,“咱们别去宴春阁了,那里好多狗啊鹰啊,还有大猫,会咬人的。”
“怕什么,敢咬你就让爹爹把它们打死,爹爹早就想打死那些东西了。”宗孟芙看上去一点也不畏惧,连嘱咐带威胁:“到了宴春阁,我说什么你跟什么,再不帮我,以后都别指望我带你玩了。”
“哦。”宗孟芙及笄后,夏氏才开始允她独自出门,宗季蓉还指望阿姊带她出门玩乐,怯怯地应了。
两姊妹去了宴春阁,还未踏进院门,便听见上蹿下跳的狗吠声,此起彼伏,甚有铁马冰河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