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后娘娘刚刚拿下了内官监。”薛価凤用右手提着磨墨的袖子,在皇帝的耳边悄悄说道。
景德帝的笔尖一顿,迟疑后将毛笔搁在犀牛角的松鹿架上:“那只硕鼠犯了何事?居然在这个时候被人挑了下狱的错处。”
景德帝想拿下这只硕鼠已经很久了,但是因为后者的干爹是先帝时的司礼监,于先帝去后主动殉葬,所以碍着先帝的孝期,他也不好给人留下皇室刻薄的不好印象。
“据说是向皇后回话时说漏了嘴,于孝期用了羊汤暖身。”
“就这?”
“还有就是送给才人的器皿逾制。”
薛価凤将墨条交给一旁的宦官,净手后为陛下奉茶:“太/祖的皇后规定,贵人以下的嫔妃用五彩白瓷与青花瓷,可是那硕鼠居然送了贵人可用的瓜皮绿釉碗。”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皇帝终于有了反应:“內官监的旋匠(指给大太监干活的小宦官)若是分不清那瓜皮绿釉和苹果绿釉,倒是能以见识粗浅进行推罪,可要是连绿釉和白瓷、青花瓷都分不清了,朕就得去牙行问问是谁送了瞎子进宫。”
瓷器是采购量较大的消耗品,经常有人偷了宫里的御瓷去卖。太宗时因战事频繁,所以减了宫中的用度,导致不得皇帝宠幸的嫔妃用上缺口瓷器。
太宗的第二任皇后乃杂造局的大使之女,为人精明能干又善于查账。她发现自高祖的晚年就有人从宫里偷了御瓷去卖,所以禀了太宗要找各宫的嫔妃、尚服局的司饰、內官监与礼部的司务、各地的督陶官、以及拨款的工部进行分开对账。
如果只是小偷小摸,以御窑厂的废瓷率和宫中御瓷的报废率,还不至于让太宗怒得开启了让史官奋笔的“大乾御瓷案”。
结果从后宫到地方,历时五年,共计三百六十四人因此事下狱,被贬的官吏、抄家的商户更是不计其数。
也是有这“御瓷案”的巨额赃款,北伐的钱才有了着落。
“这才过去多少年呢?他们就忘了当年的‘御瓷案’。”景德帝对皇后抢先处理了他故意留下的钱袋感到一丝不满。
更糟心的是,他目前没可以接任内官监的可靠人选,势必要从潜邸的旧人里挑个高个儿进行过渡。
【警告!十二监里的内官监已出现空缺,还请宿主立刻补上。】系统的声音无疑加剧了景德帝的烦躁——他最讨厌失去控制的感觉。
思来想去,他决定把东厂的心腹调到身边:“你且拟了文宣出任内官监的旨意。”
“诺。”
薛価凤将御前的活计交由他人,附着双手悄悄退下。
…………
京师城,东厂。
外人眼里的龙潭虎穴内部却如江南园林般清幽雅致,叶影重重。
先帝时的提督太监好青衣雅竹,端着一副谦谦君子的和善模样。如果不是亲身体会过对方审讯的精妙手段,汪君贤还真会以为先帝挑了懦夫坐在厂公的位上。
“一群干着屠夫活计的残缺走狗居然奉了岳公的神像日日参拜。”汪君贤把擦手的汗巾甩给亲随,进堂便见他不喜司房令正假里假气地鞠躬上香:“内堂建得好似清观,但可不是真的让你过来清修。”
“督主的尊口还是那么阴阳怪气。”汪君贤的排场大到司房令还没法忽略他的存在。
不同于那走路带风,恨不得成墙角阴魂的东厂公们,悠然上香的司房令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白玉脸,其左眼角下生着三颗浅色泪痣:“这可都是祖宗的规矩。”
汪君贤的桃花眼往檀木彩绘的岳公像上轻轻一扫,虽没有上台前冲着岳公不敬,可嘴上依旧不依不饶:“收个徒孙还真以为有千秋万代啊!”
他问身后的各堂档头:“谁听说过太监有个太监祖宗?”
碍于厂公的敏感身份,大档头们只是盯着石地板的缝隙。
“啧!一群生着兔子胆的高大废物。”
汪君贤从腰后摸了烟杆准备点上一把,结果还没掏了火镰轻轻一吹,就被一张白玉脸给拦了下来:“督主,岳公面前请……”
对方的话还未说完的,就被火镰钻住手腕。
“……”司令房虽生得一副何郎似的阴柔样,但是面对戳骨的疼痛仍能做到谈笑自如的:“下官不日就要出任内官监职。督主就算厌了下官,也好歹让下官留只写字的手。”
汪君贤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意,慢慢松开钻住对方的作恶之手:“那便恭喜文宣高升……”
“远离咱这腥臭虫窟。”
陈文宣从铜烟杆上收回留下三角窟窿的流血右手,躬着身冲督主谢道:“必不会忘您的栽培。”
末了,还有意无意地提醒道:“中宫为您解了咱这心头大患,您可要去好好地谢谢人家。”
汪君贤的瞳孔一缩,掐着烟杆的中段留下两道半月。
陈文宣自堂内踏过镖形的叶影,消失在那拐弯的廊后。
汪君贤把烟杆放下,发现自己倒尽头了胃口:“惺惺作态的毒蛇。”
而在东厂的另一旁,陈文宣用汗巾包了腕上的伤口,玉面被那走廊的雕花印成鬼面。
…………
……
景德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