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醒转的迹象。
宋照岄距他们不到半里,黑衣人的交谈听不真切,隐约看到点人头的动作。
她犹豫不决,这些人究竟为何而来?是趁机逃跑还是暗自等待?
鲜红的血色在日光下闪烁着碎金般的光泽,刚才惊悸的妇人已经没了表情,她的头顺着山路,经过宋照岄脚边,掉进一旁的树丛里。
那些人在斩草除根!宋照岄脑中闪念,此案本就因果不清,怕是始作俑者唯恐生变,因而要将他们就地诛杀。
黑衣人手里捏着名册,每杀一个就在本子上勾画,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跑!”母亲已经醒来,盈满泪水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宋照岄,目光从杂草似的头发逡巡而下,若上天垂怜,她真想把自己的孩子就这么装进眼睛里带走,去一个没人能寻到的地方。
“别管我了!快跑!”母亲狠推了她一把,宋照岄跌倒在旁又急切地爬回来,曾经纤若柔荑的双手已嵌满泥土,她哀哀地注视着母亲,双腿似猛然间灌满了力量,她顾不上多想,背起母亲就向山下逃去。
下一棵树,或是下一道弯,他们就能逃离恶鬼的视野。
宋照岄眼前闪过一阵阵白光,心脏鼓噪着,像年节的爆竹在胸腔里炸响。久居闺中的千金贵女从不晓得,一里地在脚下也不过一瞬,自己的身躯原来能背负一个人的重量。
她已然有些听不清了,眼前的路也变得起伏而扭曲,一股冲击从背后袭来,她感知不到自己的双腿,只觉如飞絮飘在空中。
“岄儿,岄儿!”母亲在喊她,气若游丝。
“岄儿,放下我吧,娘亲中箭了。”
宋照岄没有停下奔跑,或者说,她已不知该如何停下。只要还在跑,就意味着这场追逐没有结束,自己还能向上天争回母亲的性命。
水珠就这么从眼睛里滚出来,她甚至没意识到。一颗一颗眼泪砸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打出深色的水窝。
“岄儿,你听娘亲说”,母亲已有些喘不上气,“别管娘了,能以垂死之身给你挡一箭,娘心里……心里高兴得紧”,每个字都变得格外艰难,母亲拽着她的耳垂,紧紧贴在她耳侧,声音仍细不可闻,“从这里离开后,能走多远走多远,若是能找到你弟弟,就带着他一起。”
母亲的双手交环在她脖颈,两人脸间没有一丝空隙,粗粝的尘土和湿漉漉的泪痕磨在颊边。
“找不到……找不到也便罢了。你听着,娘亲要你好好活着,活着……”
“阿娘?”宋照岄已念不出完整的字眼,一张口眼泪就顺着干涸的纹路流进嘴里,掺着沙尘,又咸又苦。
“阿娘!”后颈上没了呼吸,她不敢大声喊叫,怕引来追兵。
贵女的那点规训都扔在了血泊里,从小母亲就教导她,手帕要随时藏在臂钏里,涕泪要及时擦净;不能喊作“阿娘”,人前要规规矩矩地叫“母亲”。
可现在,能喊的那个人不在了。
宋照岄颠着母亲的双腿,只感觉手里的那点温热在渐渐消失。
“阿娘……”她的声音含混不清,像石头蹭过砂纸,喑哑难听。
宋照岄把母亲安安稳稳地放在一处岩石后,转身进了林子。
她在背阴处的山洞坐了一天一夜。
心里像住了一头巨兽,在日光的偏斜间,把她的血肉、骨架一口口吞食干净。
她感觉自己空了。
空到风穿过骨骼都能听见回响。
闭上眼就会想起这些天的一点一滴,父亲被抓走前安抚的笑容,母亲孤零零躺在路边的身影,阿弟捏着自己的手指玩耍,浑然不觉要被送往他乡。
故梦消逝,现在只剩她形单影只。
天星低垂,没有钟漏的日子,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快。
她进来后仍能听到那些人搜寻的声音,山洞入口仅能容幼儿和少女通过,她又躲在最深处,是以洞外几次有人经过都未被发现。
但不能在这里磋磨太久,身体也不允。
这条命是母亲换来的,宋照岄仍不敢回想,思绪仅飘到那条山路上,就如蝮蛇啃噬着脑髓,浑身泛起细密的疼痛。
母亲要她好好活下去,她谨记着。
只有活下去才能查明真相,才能为无辜惨死的父母报仇!
可恨现在不能返回原处,收殓母亲的尸首,只怕那伙人还在守株待兔。
宋照岄不再虚度时光,阿弟还在等着她,现下最紧要的,是下山。
那些人虽已远离此处,但难保不会在山脚等着截人,从这里出去的路仅有几条,蹲守太过容易。
她得找个法子混出去。
宋家有个独门绝学,是为制图。
大到江山堪舆,小到木金玩饰,无一不能画,宋家人多对度量极为敏感,图形更是能过目不忘。长大后多择一领域专精,各项所需皆不同,绘舆图少不得方向感,精工细活则要熟悉木石机巧。
现下的难题若是落到纸面上,不及父亲玩笑间考她的题目。
这次出山,虽树木倒伏已不似来时,但于宋照岄而言,经过的地形山势就如绘好的舆图在心中缓缓展开,她大致已辨清山路位置。第三日,她顺利找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