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无论如何都有为礼晃辩驳之嫌。
若是不揭穿他……
他只会更加厚颜无耻。
从不芜可不会相信门弗隐对她一见倾心,这人分明藏着颗百窍心,一不留神就掉到他挖的深口巨渊中去了。看起来人模狗样,做事却爱颠倒黑白。
他说完,就又恢复了一本正经。
那条银鱼不知何时又游了出来,在一串微光中环绕众人游弋。
从不芜:“被人看见笑一下又不会被雷劈,这点记忆有什么好清除的?”
“笑一下?“门弗隐将那条银鱼接在手里,转过脸不再看她,“就当我是为了这一笑吧。”
他默不作声进了内间,还不忘施上术法将外界声音隔绝,画卷也一点点消失丛不芜在眼前。
桓竟霜拍拍丛不芜的肩,递过来一个东西:“前辈,你的银鱼。”
“多谢。”
从不芜接过一瞧,当真是她变出的那条银鱼。可它早就被她变没了。
又是门弗隐干的好事。
出境前,她要离门弗隐远一点。
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只有两种,要么是雾,要么是毒。雾使人迷途忘返,毒使人穿肠烂肚。
思绪乱纷纷如秋日雨,从不芜忽觉握着银鱼的手心由内滚烫,继而灵台大震,眼前一片煞白,耳畔寂然,霎那间便是心头清波荡漾,一片澄明。
她的功法……
竞然恢复了七成。
从不芜手中的那条银鱼没有双目,较之以往,多了几分栩栩如生。
门弗隐不在,桓氏子弟面露疲色,结伴散去,罗欢宜似乎与门弗隐有要事商讨,跟着进了内间。
偌大的房间内,徒留丛不芜若有所思。
她将那条银鱼翻了一面,用指甲轻轻划了划,银鱼打了两个挺,鱼头咬住鱼尾,在丛不芜眼皮底下消散,变成闪闪亮光。循着这些蛛丝马迹,从不芜面色几经变幻,掠过转瞬即逝的茫然。
“阿爹。”
清脆的童声在她身后响起。
一只白胖的小手牵住丛不芜的一缕铜钱,“神仙,神仙,你有没有见过我阿爹?”
她还不到半人高,长着与罗欢宜相似的鼻子与嘴巴。从不芜把带着怨气的铜钱轻轻从她手里抽出来,弯腰摸摸她的脸,放轻了声音道:“我可不是神仙,你阿爹他……罗红石站定了任她蹂躏,因着年纪实在太小,只有一副直溜溜的心肠,丛不芜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好奇道:“红石与阿娘去抓蝈蝈,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刘伯张叔,他们说红石家里来了很多神仙,你若不是神仙,为何会在红石家里?”她问得认真,对丛不芜的身份很是怀疑,丛不芜啼笑皆非之际,又有一妇人走来。
“罗红石,我找到你了。”
罗红石像捡芝麻的猴子,顿时又将丛不芜抛之脑后,跺脚道:“不算!不算!阿娘耍赖,红石还没开始藏呢。”正巧罗欢宜掀帘而出,只听到一个“藏”字,一见妻女,他显然高兴不少,络腮胡又抖动起来,一把将罗红石抱起,逗趣道:“红石又要藏什么宝贝?”
“藏我自己。"罗红石被他的胡子痒得咯咯笑道:“阿爹长得高,把红石抱起来,阿娘就看不到红石了。”罗夫人直言不讳道:“你现在就被大胡子抱着,我还是能看得到你。”
从不芜不打算打扰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家欢,饱含深意地瞥一眼内间,便要离去。
罗欢宜却没放过她:“小女年幼,没冲撞仙家吧?”从不芜看看罗红石,摇头,又说:“叫我东湖吧。”罗欢宜听如清风贯耳,没应声。
罗红石果然如丛不芜所料钻了牛角尖,转头问罗夫人:“阿娘,神仙与′仙家,有什么不一样吗?”罗夫人没听到适才她与丛不芜的对话,不知她何故会有此问,“没有什么不一样。”
罗红石想了想,明白道:“红石知道了,东湖仙家只是不喜欢被人叫神仙。”
“姑且算是吧。”
当着罗欢宜的面,丛不芜不想多言,她的指尖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灵台的余热终于缓慢地走过了全身。她看向罗红石的目光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哀怜,罗欢宜并未发现,但他牵着罗红石的手与丛不芜在廊下分别时,脊骨却又泛起了那股奇异的麻痒。
罗欢宜指给丛不芜休息的房间距此不远不近,丛不芜以目作笔,细细描绘过路过的一草一木,她走得很慢,能清楚地听见渐行渐远的罗红石兴奋的声音。
“阿娘带红石抓了好多蝈蝈,日后不要叫我红石了,要叫我蝈蝈大王。”
罗夫人宠溺地应和着:“是,蝈蝈大王。”罗红石:“蝈蝈大王不想睡觉。”
罗夫人:“大王想去做什么?”
罗红石:“大王想去河边放灯,午时河灯最好看。要阿娘陪着去,不要阿爹去,阿爹会把……弄坏……从不芜在门前滞住脚步,安静地看着一只蚂蚁借月为灯,行过脚边。
月亮长长久久地悬在半空,仿佛永不西沉。从不芜缓慢推开那扇门,月华如练先她一步溜到桌椅红凳前,唤醒沉寂许久的灯火,照亮了她的脸庞。从不芜由衷感慨:“好热闹。”
墙上贴满的神像挑眉哝嘴,不约而同向丛不芜笑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