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巴巴,对他善心大发。
可南纪楚这人实在帮不得,他最会唱的戏就是农夫与蛇,是个真正能大闹天宫的小霸王,即便至善至纯的佛修来了,也得气得把金钵扣他头上,双手合十说一声“吾佛不渡恶男”,然后拂袖离去。
可这次南纪楚竟然老老实实伏在络腮胡的背上,往日的嚣张气焰都化成了飞灰。
桓竞霜紧紧跟在络腮胡身后,对南纪楚的异状面露不解。她暗暗算了算南纪楚的寿命,与上次一般无二,一百有三,寿终正寝,这份不解便愈发深了。
从不芜不知在想什么,慢悠悠地落在最后。背上有个刚刚死而复生的人,络腮胡一路健步如飞。众人很快走到一处院落前,院墙青砖裸露,看起来年久失修,推门绕过照壁,则更是古怪。
院中缤纷花卉正艳,墙边种满了细细的青竹,柱子栏杆都是青砖垒的。
因着那根犬毛,从不芜跟着络腮胡进了偏屋。而桓竟霜几人,则沿着直廊继续前行,去见门弗隐。一入屋去,从不芜抬头,头顶的横梁竞然也是青砖。宅院占地不小,格局明明应当十分气派,但这样一看,倒像是初建完毕,未经整葺,便仓促入住。
大门之上没有府第牌匾,想必此处是历任境主的固定居所。蓬莱境亦真亦假,虚幻丛生,造境的“阮公"术法精深,而幻境又往往精益求精,力求面面俱到,境主的居所,怎会如此草率……
仆从七手八脚铺好床铺,扯过薄被盖住南纪楚的肚子,络腮胡"大功告成",还没功成身退,就被南纪楚拽住了衣角。南纪楚头不疼了,但是神志却不大清醒:“你叫什么名儿?”
声音拐着山路一样波折的弯儿,喝醉了似的。从不芜听仆从悄声嘀咕道:“看来张大师的红符也没比苏大师的好使多少。”
“张大师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原来也是个骗人精。”络腮胡揪出自己的衣角,照实道:“罗欢宜。”“好………南纪楚向来出手阔绰赏罚分明,这会儿大约是听着罗欢宜的名字有点陌生,努力眯了眯眼,勉强向罗欢宜看了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两个人啊,今日办事利落,赏十两金。”说罢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一人身形堪比二人的罗欢宜哭笑不得,没和这半大小子一般见识,招呼众人退出房外。
那些仆从不肯走,一个挨着一个围在床边伺候。临出门一脚,从不芜不着痕迹地透过仆从的身躯,再次瞥了眼南纪楚的百宝袋,里头的宝贝确实不少,但大多是留给南纪楚保命的玩意儿,能降妖除魔的一个也没有,明有河不可能被这些东西所伤,更不可能现出原形。
她收起思绪,手在青砖墙上轻轻抚过,两指捻了捻,竟然看不出这座宅院存在了多少年。
雁过留痕,万物留存世间,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可它几乎与蓬莱境融为一体,如雾里看花,模糊不清。罗欢宜疑惑:“仙家?”
“房子不错。”
从不芜神色坦然,也不再纠正罗欢宜口中的称谓。她发间的银簪早已不见了踪影,毫无点缀的发间本该空落落的,却不知何时多了两尾小巧的银鱼。
境内的壮汉纷纷告辞各回各家,罗欢宜与丛不芜一前一后都没多少话,兴许是气氛有些尴尬,罗欢宜忽然转头夸赞道:“仙家发间一双银鱼,可是寓意相需以沫,惺惺相惜?罗某也曾听闻仙门夫妻伉俪百年……”
“嗯?”
从不芜一摸发间,果真摸到两条紧挨的银鱼。发簪是被她自己摘了,可她明明只变了一条半指大小的银鱼,什么时候平白多了一条出来?
蓬莱境内,能在她身上留东西的,从不芜想不出第二个人。与此同时,一廊之阁的厢房内。
甫一进屋,几人便注意到了桌上的一杯黄土。黄土旁的画轴缓缓展开,画卷自梨花木小桌上迤逦至地面,又漫出二尺,门弗隐从空白的画卷中走了出来。他捻起一撮黄土,断定道:“这是桓择端的旧衣。”黄土随着门弗隐的话几经变换,先变成一把哀戚的灰,又变成一团燃烧的火,最后变成一件绣着暗纹的月白衣衫。桓竞霜自然认得这件衣裳:“没错,是哥哥的旧衣。”桓散之瞧了瞧空白的画卷,问道:“道祖方才去哪儿了?”桓竟霜与她几近同时开口,“道祖是在何处发现这件旧衣的?”
门弗隐翻开手掌,一滴墨自外缓缓飞来,在掌心盘旋一圈,现出一座瓦房。
“西南方位,周屠户家。”
将门弗隐诱入境中的,也是便是这环黄土。桓竞霜胸中似有鼓声隆隆,她还记得幼时在人间猎妖,时逢大灾之年,明明赤地千里,饿羿遍野,但肉摊前的铁钩上依旧挂满白花花的鲜肉,她好奇之下多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看到了肉块上附着的浓浓怨气。
这是被变卖的菜人。
菜人孩童妇人居多,活着被砍下手腿和干瘪的躯干,肠子掏干净洗净血水论斤来卖。
人活着,砍下的肉才新鲜,死人的肉卖不上好价钱。在屠夫眼里,一个活人只值五吊钱。
天灾人祸,王朝更迭,这种事屡见不鲜。
身后的师弟师妹都担忧地看了一眼桓竞霜。桓竞霜平静道:“那弟子去周屠户家看一看。”“不必。”门弗隐衣上的暗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