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高人避世不出,与山水草木相伴一生便是他们的道。
眼前这样的落差,往往会有让人意外的惊喜。
丛不芜斜睨一瞬鼠婴,他自认脸皮薄,被她看得胆怯气虚,飞“娘亲很厉害的。”
说完,飞矢般溜出去,拍开了门。
“阿淇?”门内响起脚步声,竹门拉开一线,女人的话中忧念满满,责意浅浅,“你又跑哪儿去了……”
她的身形格外单薄,又罩着一袭青衣,竹叶似的站在那儿,沁着悠悠药香。
风穿林中,地上没有她的影子,她当真是只鬼。
抬眼瞧见丛不芜与明有河,女人面上一怔,犹如惊弓之鸟,显出几分无措。
“二位是?”
鼠婴道明原委,丛不芜上前施礼:“叨扰了。”
女人移开眼,腼腆道:“我许久不见外人了。”
她将死婴从黑鼠背上抱下来,察觉到明有河的视线,对视过去。
明有河这才惊觉自己失礼,“抱歉,我不是有意……
女人在意的倒不是这个,她虽极力藏掩,也遮不住眼中的愕然,片刻,又看向丛不芜,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来。
“二位请进吧。”
她语毕,便转身入了草庐。
鼠婴缩在她怀里,窃窃私语道:“娘亲,仙长术法高深,一定可以帮你……”
女人无奈地摇摇头,向进屋的丛不芜笑了笑:“这孩子贪玩,什么都不懂。那些话都是乱说的,姑娘不必相信。”
丛不芜回以淡笑。
四遭浑是草木清香,概因草庐四壁上挂满了不知名的草药。
丛不芜扶明有河坐下,女人侧过身斟茶,比方才更为古怪。
她平薄得仿佛一块木板,从头到脚除了皮和骨头,不见一点肉。
盛上半杯茶的瓷盏递到丛不芜面前,女人说:“我叫云竹西,不知仙长如何称呼?”
鼠婴好奇地支起了耳朵。
丛不芜接过,盏中浮起的雾气遮住她如画眉眼。
“东湖。”
云竹西一直噙着笑,视线一转,目光在明有河身上略顿一顿,直言道:“这位道友灵台有损,可是受了灵山鞭刑?”
她的确是个靠谱的医修。
明有河点头承认,丛不芜顺势道:“劳烦……”
云竹西将鼠婴横抱在怀里,轻轻用手拍着,笑道:“仙长若不介意,就叫我云竹西吧。”
“少有人唤过我的名字了。”
她温柔又随和,让丛不芜想起死鹊桥下的水。
无声无息的,安静流过四季。
草庐中陈设十分简单,竹削小窗开得高高的,只有零星的光照透进来。
两桌四凳,加上两张床,就是云竹西的全部家当。
床是拼凑起来的木板,分别摆在东西两侧。
东侧床上有一套被褥,西侧那张则闲置已久,积了一层薄灰。
一群黑鼠负来稻草,约莫是怕丛不芜,在门外徘徊一阵才敢进来。
鼠婴离了云竹西的怀抱,围着明有河看来看去。
“你是狗吗?”
明有河鲜少遇到话这么多的人,一时没个防备,被他天真烂漫的童言无忌给问住了。
丛不芜捏着黑鼠的脖子将他拎起来,向云竹西道:“我们先出去。”
云竹西笑吟吟的,“好。”
门扇在身后紧闭,丛不芜将鼠婴拎远了一点,捡个绿藓不多的石墩坐下,问道:
“好了,你为我办成一件事,我也说话算数,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说着,手无意识地擦过腰间的匕首。
鼠婴用爪子扒拉地上的竹叶,良久后才道:“除了自己的名字,娘亲什么都不记得了。”
“失忆吗?”丛不芜轻轻挑起眉头,语调依旧沉静。
“不是的。”鼠婴矢口否认,“娘亲只记得她死后的事。”
丛不芜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脑袋:“我明白了,你是想让她想起生前种种。”
鼠婴的眼皮动了动:“不是我想,是娘亲想。她虽然不说,但我就是知道。”
丛不芜淡淡“嗯”一声,“孝心可嘉,但我爱莫能助。”
鼠婴不想她拒绝得如此干脆,满心失落地将头埋得更低,深深吸了一下鼻子。
“哦。”
可惜黑鼠是死的,他也是死的,怎么也嗅不到云竹西说的竹香。
因而不免更失落了。
丛不芜将他一派心如死灰看在眼里,道:“如果你想让我去取谁的项上人头,我万死不辞。但这种生死之间的麻烦,旁人是很难插手的。”
云竹西没有怨气,可见不是枉死。
她没有仇也没有怨,与世间便没了关联,想寻回前尘,无异于痴人说梦。
无怨无恨,身死念消。
何必自寻苦恼呢?
鼠婴胆大包天地不理她,将竹叶拱成一个小丘,跳上去,踩扁,再拱出一个小丘,跳上去,踩扁。
丛不芜觉得有趣,凝眸瞧了好一会儿。
鼠婴动作娴熟,可见平日常常祸害竹叶,聊以打发时间。
明有河伤得不轻,云竹西一时半刻忙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