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三)(1 / 3)

良久。

徐帘雾拖着僵硬的身体站起,尽力压下心底深处的阴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张,声音克制。

“待整理好行装,我们便走。”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出这句话时,并不是松了一口气,反倒整个背脊都微微塌陷了。

素来光彩照人的濯缨剑都如明珠暗沉,失了亮色。

裴裹儿不知道他感受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对他打击至此,她只是弯了弯乌浓的笑眼,想开解他。

“师兄放心,王根曾经说过,嘴贱爱挑刺的人,活的最长了。”

徐帘雾原本是再也放不下心,也被如此一句整得方才严峻的心情崩了大半。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停在她身上,久久没有离开。

“小裴,这位王根……是谁?”

“生死有命,是伦常,怎会又与这些有关,他与你说这些,于心并不坦荡。”

“你生性天真,不爱多想,这些话还是不要多听了。”

会教坏小裴的。

像小裴这样坦率真诚的少女,不需守那些死板规矩,就应该好好的活在这偌大的时间轮下、苍生一片里,守着一份开心,不受伤,不被欺负,不误入歧途。

“王根是我……大师兄。”

裴裹儿双眼瞪得圆圆的,无所适从。

茅山派温真人座下大弟子?

徐帘雾眉心紧锁,面上又多了几分焦急和严肃。

“可即便是大师兄,也并不证明他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就比如他,识人不清,多少次在宁焘面前护着别人,最后却险些害他去死。

大师兄又如何,不过也只是一届有嗔痴欲望的凡人。

“小裴,你不要听他的,不能学他。”

这一句话,他说地牙齿打颤,声音发抖。

见他着急上火,眼神忧虑到几乎要盯她盯出一个洞,裴裹儿不敢多说了,她没想到反应会这般大,甚至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无措,明明徐帘雾比她还要小,她是姐姐才对。

这些话,茅山派时,她都听惯了,甚至有一段时日也爱说。

当初,其实这个嘴贱爱挑刺专说的就是她。

后来,她长大了,在外面待的多了,久而久之,话少了,也就没再提过。

今日只是想安慰人,却又弄巧成拙了。

“……我不知道不对。”

“他们也爱说我多管闲事,当初我说话也不好听,但真的现在都好端端的活着,比很多人活的都长。”

裴裹儿努力比划解释,手抬起又落下,甚是慌张。

她不觉得这些话能伤到人,她也从没被这些话伤到过,或许曾经伤到过,但现在她已经早已不会听进心里了。

就算骂她又如何,只要她活的久,好好的没死,那就是她最想要的。

第一次见她如此诺诺的模样,徐帘雾眸光骤然缩了一下,眼里酸涩,只觉得心口好难过。

愧疚冲塌了他的防线,反省自己因为旁的事情将情绪迁移,以至于太过苛刻。

“小裴,没事。”

“不是你的错。”

那些带着侮辱字眼的话让他下意识觉得不好,自以为是到觉得她学了坏。

可她只是想用自己的运气,单纯地宽慰别人而已。

心里的疲累让他撑不住,又渐渐坐回了角落里,朝着裴裹儿轻轻招手,往自己身旁拍了拍。

压抑的气氛有了一点点流通,裴裹儿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乖乖地坐到他身边,抱着下巴歪头看他。

徐帘雾睫毛颤了颤,看着还依然毫无芥蒂想与他靠近的少女,一字一句地斟酌过,才敢开口。

他咽了咽嗓子,让声音更清晰些,

“对不起。”

“只是我……有些控制不住,抱歉。”

裴裹儿微微扬起脸庞,水润的眸子里映着他的样子,没有一点怨气。

“师兄,你只是不开心,没关系。”

是啊,他就是不甘心,不相信,不欢喜。

徐帘雾不得不承认,楚琢玉可能的背叛、那些他听到耳朵里的埋怨,他一时无法接受,亦或是很久都无法接受。

他把脸捂起来,很久很久,声音囫囵不清地告诉她。

“小裴,他们说的都不对。”

“世上既有惜命的自私之人,也有宁愿马革裹尸的勇武之人,有不爱说话之人,有说话不好听之人,可这都没关系的。”

“好的未尝就是好的,坏的也未尝定是坏的。”

“别为他们伤心……”

絮絮叨叨的话说地有点慢,像是故意在掩盖着什么。

徐帘雾流泪了。

裴裹儿看到了他袖口边上晕开的深深浅浅的痕迹,有些茫然,还觉得心口空荡荡的。

“师兄也别伤心。”

“我日后离他远一点,只跟着师兄,只听师兄的话。”

徐帘雾被她念得怔住,沉默了片刻,遮掩在手后、细碎额发下的双眸里逐渐透出了一点点温和的光。

又是很久。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了这个说到不公,话多了起来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