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城满金玉,豪奢十万里。
纵使外头烽火狼烟,绛城繁华鼎沸。晋安大道华灯初上,鼓乐喧天,车马骈阗,盛极一时。
厚实的金丝镶珠缎帘落下,屋内堆金积玉,富贵满堂。烛火摇曳,姜家八娘子着并紫蝶鸟袄袍,端坐在榻上绣着帕子,青丝发髻上的金玉花簪耀眼。
“女娘,喝盏热茶再绣吧,也不急于一时,仔细累坏身子。”婢子椿荭轻声上前,奉上一盏枣红茶。
姜阳芷莞尔一笑:“这方帕子要献给母亲,如何能疏忽?只差两脚针线,不打紧。左不过是一方帕子,怎会累坏我。”
婢子笑道:“夫人疼您,若是知晓您宵分废寝绣着这方帕子,定会心疼爱怜。”
姜家女娘生来尊贵体面,姜八娘子虽刚被寻回,却从不曾被府中各位长辈疏远苛责,一应物件也向来都是挑了最好的送来。
伺候的奴仆自然更不敢懈怠,每日小心仔细地伺候侍奉。
好在八娘子性情温和柔善,不止对长辈恭顺,对奴仆也极为宽容,举止更是规矩有礼,阖府上下对其赞不绝口。
椿荭有心讨巧,指着外头的梨树笑道:“知晓女娘喜爱梨花,夫人特寻来匠人将这处院子重新修缮,在院中移栽数株梨树,只待到了季节,梨花先雪,定然动人。”
姜阳芷针线一顿,顺着半敞的窗户看去——
这处院子宽敞明亮,飞檐青瓦,葳蕤花草,假山奇石罗列,精致典雅。墙角爬着未开花的紫藤,汉白玉桌椅旁种着几株梨树,只是如今不到时节,只有薄雪堆在枝头。
这个冬日梨树难养,确实用心。
可她并不喜爱梨花。
于她而言,梨花寡淡素白,香气吝啬,花期短促,既不热烈也不长久的花在她眼里,向来都是无趣的。
她很清楚,院中那几株梨树是为真正的姜八娘子备下的,是她卑劣,是她鸠占鹊巢。
抿起唇,姜阳芷青白的指尖被针尖狠狠戳进血肉,殷红的鲜血流下,染红了那方绣工精细的灵鹊报喜绢帕。
椿荭惊呼一声,忙吩咐左右婢子去唤医师,自己上前拿药止血。
飞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萧瑟冬风抖落三两白雪。一只黑鸦落在梨树枯枝上,突然叫了一声。
短促的一声,像是宣告某种宿命的终结与开始。
用力地合上双眸,姜阳芷任由下人折腾,心中浮起的念头随着急促的呼吸越演越烈。
姜家很好,她想一辈子都做姜家八娘子。
所以......
余绾能不能永远都不要回来。
*
雍穆王谢祁隋已率领铁骑动身前往南郊,鸳尾和顾还明似乎对这位雍穆王很是忌惮,算起来,已有数日未见身影。
她的身子在系统滋补下渐渐康复,余绾明白天上不会无故掉馅饼,系统也不会白白出手,如此慷概,怕是因为剧情展开,原身在原著中的戏份也要提上日程。
这日,余绾晨起便觉心悸,浑浑噩噩睡了一日,直到傍晚才起身。
孤雁横江,寒烟袅袅。
厚重的晚霞盘踞在远山之巅,染红凄凉梅枝,寒山寺佛塔林立,香火不断,念经声悠长婉转,撞钟声低沉绵长。
由小僧带路,余绾被引去一处佛殿,拜见主持。
这处佛殿临近寺庙后山,位置偏远,又要上百层石阶,许多香客怕费腿脚,便荒凉下来。
小僧前去通传,身影绕过供奉佛像的台子,消失在视野中。
余绾随意拐进一处佛殿。
佛殿供奉着一尊弥勒佛。佛像高数十丈,宝相庄严,栩栩如生。
跪在蒲团上,余绾虔诚地磕了两个头。
她并不知这尊佛掌管世间何物,跪下参拜,也不过求个心安。
金乌西坠,华美艳丽的晚霞绚烂到了尽头,待最后一丝金霞消散于云间,明月挂在枝头,溶溶月色如水温柔。
檐下青铜铃被东风叩响,柳青衣袍翻飞,帷帽皂纱在月色下浮动,余绾起身垂首之际,前殿忽起喧哗,撞钟声悠远震响——
夜色泼墨,清灯佛影,惊起飞鸟三行。
她与一位男子擦肩。
月色偏爱,独揽他身。
眼前的男子面如冠玉,光风霁月,一身竹青绣鹤纹长袍,外罩月牙白描金狐毛大氅。月华琼琼,落在他疏朗清绝的眉眼,温润端方,衬得昏暗佛堂都亮堂些许。
弥勒佛高居殿前佛台,慈悲之笑俯瞰芸芸众生,夜幕之下,徐徐向上的孔明灯与漫天星河相得益彰,尽落男子身后。
余绾心口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心悸抽痛。
山风浩荡,月色粼粼。
檐下昏黄的花灯在不安跳动。
余绾抬起眸子。
前殿的喧哗似已远去,静谧夜色,殿内香火缭绕,烛火肆意。
系统刺耳的警报在此刻骤然响起,殷红醒目的字浮现在男子头顶——
【反派太子。】
冷雨如雷,滚滚而至。
雨丝斜飞,平添缠绵潮湿的余音。
系统冰冷的声音响彻脑海,隔着那层朦胧躁动的皂纱,余绾与谢鹤续的目光直直相对——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