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历经一夜搜检,整片京畿地界,都被搅动得人仰马翻。
飞鸢骑做熟了搜检抄家的工作,他们驰入京畿三府十八县衙门,将尚在值班的官差吏员全拿枷拷锁了,又将钱粮府库翻了个底朝天,书房里一应账簿文书,往来札子等也全都收敛一空,连一片纸都未曾落下。
保宁府府衙内外,哀泣声、求饶声、喝骂声震天,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押司皂吏,遇上飞鸢惊云两骑,也都鼠见了猫似的;几百根火把,照得夤夜的天空亮如白昼,侍卫们身上的细鳞铠甲闪着微茫,斑衣公主被拱卫在中央,越发显得美艳逼人,光彩耀目。
翻阅着搜检过来的文书,裴缨对此案已经有了眉目,她瞧了眼身旁的盛秀秀,这个姑娘此刻正双眼含泪,粉拳紧握,怔怔晃神一般看着伏跪在地上的一班府县文武老爷——这些都是她父亲生前的故旧和上司,他们当初是如何构陷他的,那时那景,历历在目。
而那边,钦差张玉堇和他的美娇娘被飞鸢骑侍卫们堵了个正着,连人带被窝,一起扔到青砖空地上。张玉堇羞愤欲死,美娇娘倒是处事不惊,慢条斯理整理着衣裳。
“本官乃堂堂大靖钦差,尔等怎敢折辱本官至此!我要面见陛下!”
惊云骑都统制申云鹤冷下脸,亮出符印,乜着他道:“本统制也是钦差,咱们钦差对钦差,倒也两权相抵!——来人,快扶张大人起身!”
张玉堇被两名惊云骑侍卫挟起来,看见煌煌灯影中斑衣公主的身影,如一盆凉水兜头淋下,知道大势不妙。
府衙围墙外,忽然传来两声斑鸠叫声,巡视的惊云骑侍卫狐疑地朝外看了一眼,见树上的确有两只鸟儿腾的一声飞入天空,便没作他想。
趴在地上的罗志背地里却咧了咧嘴,知道是手下管家罗老五走脱了,便觑着这个空,忽地挣起身!
众人见他斜里冲上来,竟直冲斑衣公主而去,韩延阻止不及,还是数丈外的白袍男子一挥衣袖,也不见他怎样施力,竟硬生生将罗志阻挡在半空中,停滞了约莫一个吐息的时间,才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众人纷纷侧目,惊讶青年的内功深厚。
罗志咳出一口血,却气力不减,抬头看向公主,嘲弄一笑:“斑衣,斑衣——你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斑衣公主矐地掀开眼皮,朝下看了他一眼。
“你姓裴,你自己都忘了罢……瞧瞧你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别是给人当鹰爪走狗,当得浑然忘我了罢!”
说实话,已经很少有人在斑衣公主面前提起她的姓氏,可最近总有人屡屡犯禁,先是刘仲年,然后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京畿府尹。
她不由正色看了一眼对方。
罗志仍瞪视着斑衣的方向,挑眉狞笑:“甭以为你眼下得了势,就胜券在握了,须知我背后之人是谁?总会叫你生不如死——”
怎么总有人死到临头说些蠢话?斑衣公主歪了歪脑袋。
赶上来的韩延掳开罗志,踹了他一脚,嗤道:“管你背后是谁,见了我们公主也得叩首见礼,安生趴着罢!”
一旁的盛秀秀,却心惊肉跳地埋了埋脸,躲避着罗志的目光——她知道,罗志冒死说这些着三不着两的话,实则是给自己听的。
*
卯时初刻,麒麟宫,皇帝白无逸晨起未上朝,先召见了忙碌了一宿的斑衣公主与赵岩经。
“这个张玉堇,朕瞧着他是个孤介直臣,没想到竟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实在是不堪大用!”皇帝白无逸看了呈上来的京畿诸府县亏空贪墨一案细情证据,不禁震怒,骂了他一声浑话。
赵岩经立刻道:“微臣已派人将张玉堇押回刑部,拘禁起来!他痛哭流涕,一直吵嚷着要面圣。”
白无逸冷哂一声:“见朕?”他招手叫来总管太监杜玉良,吩咐道:“你去刑部,替朕唾其面,就问他八个字:辜负圣恩,可还要脸?”
李玉良道了个遵旨,一颔首去了。
白无逸仍不解气,在金砖地上来回踱步。其实他是个脾气邪狞之人,好时春风化雨,和臣子手拉手闲谈夜话传为美谈,不好时顷刻便要了你脑袋,连他们脸面也不顾,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正是如此话说了,那张玉堇能得他唾面,也算另一种造化。
赵岩经忙道:“陛下,张玉堇于此案非同小可,微臣也跟着李玉良去罢,等他办完差事,便立刻着手审理此案!”
他这是怕张玉堇果然要脸,一头先碰死在牢房。
白无逸颔首准允,“此案就交由刑部审理。”他看了一眼斑衣公主,道:“明湖司旁审,行监察之权!”
这起案子要对付的是隐藏在背后的大族崔氏,白无逸也打得好算盘,叫太后也插|了一脚下去,回头扯起皮来,也好有个推脱的由头。
斑衣哪里不明白,当下领了旨意,谢恩退下。
……
忙碌一宿,回去的马车上,斑衣公主有些困倦。
盛秀秀和盛满满同她乘坐一辆马车,虽然案子未落定,大仇未报,但看着那些人落马,她心里亦十分激荡,掐了一把也困得迷瞪眼的弟弟,示意别睡。
盛满满揉了揉眼睛,百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