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靖朝制度,皇子皇女们在十二岁前,由母妃或者指定妃嫔抚养;十二岁起,太子便可移居东宫,皇子女们则要在开牙建府前住进内城西北角一带,这里与大内禁宫隔着一道墙垣,紧挨着梨园戏院,再往北则是游猎的禁苑。
皇子们一般住明德殿、射塴阁、朝晖馆,而与之有着一条御泉河相隔的,则是年长皇女们的住所,一水斋、三秋斋、汀薇馆。
裴缨就住在河边的一水斋。
……
“殿下,您回来了!”
裴缨的轿子一落地,宫人们便殷勤围上来,这个抬香汤,那个取梳篦,热热闹闹铺排开公主回宫卸妆沐浴那一套。
新雨也要跟上去,掌宫嬷嬷蹙眉盯着他。
“殿下,我去哪儿?”新雨指了指自己。
裴缨眉头一蹙,倒把他忘了,随手一指,指了间厢房。“随便挑一间。”又吩咐道:“贞嬷嬷,你给他安排两个伺候的人。”
“是,殿下。”新雨的大名阖宫无人不晓,但至于如今为什么屈身公主身后,大伙并没有表露出疑色——斑衣公主荒淫无道的名声在外,在她身上出什么新闻都不足为奇。
裴缨扭头,冲新雨笑了笑,竟有些颜悦色地说道:“好心给你提个醒儿,别乱跑。”
新雨怔了一下,她怎么知道自己要跑?
……
换了衣裳,卸了钗环,擦掉秾丽妆饰后的斑衣公主,露出真容——清清淡淡的一张脸,穿一件半新不旧的窄袖褙子,远没有在外时那般明艳,只堪堪算得上是个小美人,倒是鼻梁格外秀挺,经得起仔细端详。
“都出去。”
宫人们知道她的习惯,燕居时不喜有人在眼前杵着,哪怕是站岗也不行,顺从地鱼贯退下。
……
再无别人了,卸掉一身累赘的裴缨松了口气,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眼前就是波光粼粼的御泉河,经过一后晌的暴雨,水位涨了寸许。
窣窣的,窗下有什么动静——裴缨垂下视线,与抱头蹲在地上的小太监看了个对眼。
头一次当“眼睛”嚒?
利索地从抽屉里掏出一把弩箭,裴缨毫不犹豫地弩机箭口对准这个小太监——正是掌管她一水斋承架车马的奉承,喜子。
“滚。”
喜子跪在地上叩谢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
裴缨放下弩箭,再没心情赏风景,一屁股坐在绣墩上出神。
喜子是谁的人,她心里清楚。
……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进出一水斋喜欢敲门的,只有一个人。
她搓搓脸,叫了一声进来。
*
谢连星在门外等了数息,才推门而进,一进来就看裴缨站在地中央,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虽然知道自己做的没错,谢连星此刻心里也有些惴惴。她脾气轻易不外漏,这会子看来是生了大气。
裴缨先瞪了他一眼,然后几步腾腾腾走到窗外,冲外大喝一声:“都滚开!”
隔壁此间,房顶树下,还有那些不知藏在何处的眼睛,立时脑袋一缩,销声匿迹了。
连星以手握拳,抵在唇边,似是在笑。裴缨一扭头就看见了,抓住他小辫子似的,手指点点,毫不避讳地道:“你,去床上!”
“嗳,谨遵殿下钧旨。”
这回连星是真笑出声来。
……
床上。
放下床帏,裴缨还在左看右看,疑神疑鬼,“还有没有哪里藏着人?”说着,她抬腿踹了踹床顶乘尘。
谢连星也把脑袋凑过来张望,两人挨到一处。
裴缨率先红了脸,即便“公主和宠臣”的戏码已经演过许多次,但她还是有些放不开,睇了连星一眼。
谢连星嗤一声笑了,退后些许,仰面和她并肩躺在一起,中间隔开巴掌大的距离——实在是这张绣床本身也大,再往外挪他就掉地上去了。
他闭上眼睛,用内功感受,摇了摇头,“没别人了。”
“呼——”裴缨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委顿着也躺下,摊成一个“大”字。“这一天,总算又糊弄过去了!”
谢连星也感慨:“是啊,我也是。”
二人相视一笑。
裴缨肘了一下他,发怒:“谁叫你擅自行动放景筠走的!”
谢连星早就把话准备好了,因说道:“我不放她走,回头你日日后悔,天天哭成泪人怎么办?”
裴缨躺在床上气得弹弹腿,道:“我自己有章程,我本来打算好好的,让她来我这儿!你倒好,你放她走,你让她上哪儿去呢?她们家京师也没亲戚,落到这境地,往常那些门生故吏,也不敢收留她,这不是活活要她命嚒!”
谢连星听她长篇大套说完,只说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把她留在你身边,保护她,她心里又该怎么想呢?怎么和你相处呢?”
“……”裴缨眼睛暗了暗,竟无言以对。
“她肯定恨死我了。”
“也不一定,她知书达理,能明白……”
这谎话连谢连星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明白什么?纵然知道家族是有罪的,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