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一点一滴地响着,窗外的斜枝疏影映在窗纸上。
顾听寒有那么一刹仿佛陷入亘古的沉寂中。
他慢慢地想起了呼吸,眼睫颤了一下,声音哑得好似不是自己的。
“阿穗,你是在同我生气吗?”
他目光落在白穗的眼眸中,似乎是想从中窥探一丝破绽,却触及到满眼的冷意与毫不遮掩的厌恶,灼得他心底疼痛难忍。
话已说出了口,白穗便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她从雕花木施上取了外衫和斗篷,唤来侍女。
她在定北王府住的时日本就不多,新婚后不到三个月便跟随顾听寒去了雁地,而今刚回来不足两日,东西更多的都堆放在私库中,那些早在傍晚前便让家令搬去了公主府。
蝉衣匆匆赶到时,便听见公主吩咐侍从去备马车,她心中一惊,匆匆打量了一下,便猜到公主定是和定北王发生争执了。
公主行事一向稳妥有主张,今日怎会与王爷闹得如此难堪?
她原想上去劝说公主,可脑中又想起公主白日里说过的话,不由踌躇在原地。
青檐下,白穗披着月白色斗篷,娉婷立于流辉熠熠的庭院前,灯火在她眸中摇曳着,将她衬得若远若近。
院中伺候的侍女已悉数站成一排,心中忐忑不安地等着公主发话。
这些侍女平日里做事都很尽心尽责,无可挑剔,可惜是顾听寒的人,白穗并不打算将她们带走,便吩咐道:
“留下来的首饰我不要了,锦绣,你拿去与院中其他人分了,且当全了我们这短暂的主仆之情。”
“昔日我出降时从尚宫局调遣过来的侍从,若有想留在王府的,禀告家丞后自可留下,其余随我一同前往公主府。”
女子的声音不大,却明丽又清晰,语毕后,四下骤然落入寂静之中,针落有声。
众人面上无不呆怔讶然。
“阿穗!”见她将一切安置妥当,不似一时冲动气恼的表现,顾听寒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心底好似空了一块,有冷风渐渐透进来,说不上来的慌乱将他裹挟,“你若不想,我便将人送走,颜宛月又如何能同你比,你何须如此?”
月光流淌了一地,风中送来寒梅的幽冷香气,晚风簌簌,将几缕柔软的乌发从她斗篷中吹了出来。
白穗立于寒风中,听见顾听寒的话,心中却毫无波澜,果真送走了便好吗?
她抬眼看着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底轻轻一笑,最后说了一句,“和离之事,明日我自会向陛下请罪,顾听寒,我们没关系了。”
便头也不回地走入浓重的夜色中。
皓月高悬,长安城千家万户灯火昭昭。
马车行驶在大街上,溅起一阵阵清脆的马蹄声,在空荡荡的大道上尤为清晰。
蝉衣坐在白穗身侧,小心翼翼地打量公主的神色,轻声开口道:“家丞那边奴婢已经吩咐过了,公主不必烦忧。”
白穗点了点头。
半晌后,蝉衣终于问出了口,“公主此番是下定了决心吗?”
她跟随白穗数年,自然知晓公主的处境,江贵妃看在她与定北王的婚事上,将她放入自己名下,公主此番执意与定北王和离,只怕要与江贵妃乃至江家撕破脸。
可是以江家如今的权柄,只怕公主前路艰难。
白穗目光从马车的锦幕缝隙里穿过,落在长安夜晚静谧的大街上。
她自然想过后果,今夜的决定不是突然兴起,而是她百般思虑过得出的最好选择。
“陛下已赐下公主府,长安便有了一处我的容身之地,至于江家,我母亲是沂国人,在大周无亲无故,本就一无所有,他们又能如何为难?”
“也好。”见公主已有主张,蝉衣沉默片刻,心里轻轻叹息一声,“那外室女已有身孕,与其等她将来诞下长子让公主难堪,现下和离也好。”
她一连说了两个“也好”,心底却满是对公主未来的担忧。
与江家为敌,又失去定北王府的庇护,陛下更是对公主不闻不问,公主还不到双十,尚是锦瑟年华,便已陷入了僵局之中。
车與行驶过夜晚宽阔无人的街道,踏过静谧的坊街,于一座丹楹刻桷的府邸停了下来。
蝉衣掀开了锦幕,用白无钩束起,向外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脸上终于带了一丝欣慰。
“陛下赐的公主府竟在崇仁坊,此处皇族高官云集,寸土寸金,还与皇宫距离甚近,倒是好地方。”
弘文帝的公主中能开府的也仅有两位,如今白穗前去北梁有功,又赐下了一座府邸,确实是难得的殊荣。
她踩着脚凳,搭着蝉衣的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抬眼便映见匾额上“永宁公主府”五个大字,如游云惊龙般跃然其上。
蝉衣前去叩响了门,出示了公主印信,门房连忙将朱门大开,伏身拜见。
进去之后,不多时,便有长史领着小吏前来叩见,她令蝉衣取了金叶子,一一给了打赏。
众人得了赏钱,眉眼间俱堆满喜悦,对公主也更加恭敬奉承起来。
见过新主子后,长史便遣退众仆从,跟在白穗身后侍候。
夜色渐深,整座府邸沐浴于皓月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