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3)

空青立在亭前,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噤了声。

亭内除了没有落雪,并不比外面暖上分毫,白穗并不懂这位紫薇令于湖心亭赏雪的雅兴,搓了搓发冷的指尖,衣裙被寒气浸染,又冷又湿,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她身量纤细单薄,面色有些发白,被雪沾湿的衣裙没有将她娇美的面容遮掩半分,反而更添一丝楚楚可怜。

甫一进来,亭内便多了一缕清甜的香气,丝丝缕缕地萦绕过来,像寒风悄然绽开了一朵白梅,让人想忽视都难。

云敛微微蹙了眉,却没有过多言语。

白穗目光落在空青身上,眸中露出些许为难,又收回视线,柔声道:“我的侍女为我取伞久久未归,可否能劳烦小郎君去寻觅一二。”

空青顿了片刻,颇有些被大材小用的不情不愿,却还是走了出去。

待人走后,白穗方在石桌前坐下。

桌面上搁置着一座青釉温酒壶,却没有动过的痕迹,倒是那白玉盏,被扣在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冷白的手中。

她顺着白玉盏抬起眸子,恰好落入云敛的视线中,他鸦黑的眼眸冷清清的,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白穗察觉到,他似乎不太开心。

叫她不由思忖,莫非真是自己扰了他在湖心赏雪挨冻的雅兴?

没等白穗琢磨出来,便见云敛拿起了温酒壶,将注子坐入盛满热水的温碗中,修长如玉的指落在青色的瓷器上,动作不紧不慢,自有一副世家清贵雅致之态。

他取了一只未用的酒盏,倒上温热的清酒,置于白穗面前。

“冷吗?”

白穗听见云敛不冷不淡地问了一句。

自然冷,冷得周身都要没了知觉,正因如此,才不能白白和他一起挨冻。

白穗敛眸取过杯盏,指尖冷得发麻,触及到尚还带着温热的杯璧,难得缓和了些。她眼中露出一分浅淡的笑,面色不改地道:

“冷也值得,太液池雪景甚美,我只恨今日才见。”

手中握着暖热的杯盏,白穗的心神也稍有松懈。酒浆清甜甘美,萦绕着一缕寒梅冷香,一杯饮尽,寒意消散了许多。

她又兀自倒了一杯,饮了半盏后,眼底便染上了一丝薄红,寒风拂过,素白的衣裙被风吹动,微微摇曳。

未过多久,空青与蝉衣的身影便遥遥出现在朦胧雾色中。

白穗放下尚有余温的杯盏,侧身柔柔地同他道谢。

似乎是饮了酒的缘故,面前女子的眼眸也水盈盈的,如拢了一层薄雾,又像湿润的月色,被这样的目光望着,怕是少有郎君会不心动。

云敛见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似乎是坐得久了,刚起身便踉跄了一下,束发的步摇随之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一道声响。

他抬手扶了她一下,那些柔顺冰凉的乌发便一下子填满了指缝。

白穗愣了愣,眼神懵懂地看向他,有几分不知所措与楚楚可怜。

云敛微微移开了视线,待人站稳,俯身不紧不慢地拾起那支步摇。

“摔坏了。”他说,语气中有些惋惜。

白穗也有些遗憾,那支步摇她还挺喜欢的,可今日事急匆忙,只好舍掉它了。

于是温婉地开口,“身外之物,大人无需介怀。”

少顷,蝉衣同空青走了进来,她看见亭下两人时,似有些惊讶,顷刻便收敛了神色,取出一件杏色的披裘替公主穿戴。

穿戴好披裘,白穗周身终于恢复了一丝暖意,领口柔软的毛裹着女子纤细的脖颈,露出一张娇美芙蓉面。

她捧着蝉衣新取来的暖手炉,终于想起了一同挨过冻的人,转身露出殷殷忧色,蹙着秀眉,对云敛关心道:“冬雪严寒,大人也早些回去,莫要染上风寒。”

云敛站于雪亭前,身量清隽,绣着精致云水纹的衣摆被风微微吹动,他慢慢抬眼看了她一眼,微不可察地颔首。

见他依旧这般冷淡,白穗心中有些泄气,咬了咬唇,又安慰自己金陵云氏克己守礼,洁身自好,若真因数面之缘便能为她却用,才叫她对这位紫薇令心生怀疑。

于是她柔婉一笑,澄澈的眸子缀着盈盈笑意,“我先告辞了,今日多谢大人。”

她美眸流转,又几度看向他,似乎还有话要说,最终还是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入红梅伞下。

手中的步摇嵌了玉石,浸雪含霜般的冰冷,却有一缕独有的甜香萦绕不下。

先前还神色真挚,情意脉脉的人,如今却连一次回眸都不曾有,云敛收回视线,心中微哂。

一旁的空青盯着女子单薄窈窕的背影,忍不住思忖道:“莫不是因为公子救了九公主,叫公主对您生了情意?”

他小声嘟囔,“可九公主已有驸马,总不能叫公子暗通曲款……”

云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看着断裂的流苏,不再言语。

*

出了宫门,回到马车上后,蝉衣便取了厚厚的绒毯替白穗盖上,风雪俱被隔绝在车厢外,只余马车内暖香阵阵。白穗捧着银色暖手炉,靠着车壁,听见蝉衣忧心忡忡地道:“殿下身子弱,今日淋了雪,可千万别染上风寒。”

染上风寒倒更合她意,白穗心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