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的是,陛下不愿让二公子随你去西北?”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明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话,张盛仍旧有些不可置信。
但是,或许他自个儿都不晓得,这一句话问出时,便是连他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句话一出,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又凝重了几分。
看了看摆在宽大书桌上的空空大碗,叶铮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自然是不愿的。
他感慨的,并非是陛下不让他带混账小子去西北,而是陛下却用了这样一个理由。
他们叶府,三代人为他完颜朝做了多少事暂且不提,只说一句:他叶府的子孙,何惧生死?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便是生死劫难,那也是命中注定。
就是当初叶木那傻小子去了之时,他叶铮又何曾多说过一句?有过一句抱怨?
接着便是儿媳随着叶木离开,留下那个混账小子和袅袅两个孩子,欢声笑语的叶府,成了一派何等荒凉的模样?
他是太尉,可这个名由何而来?
他的儿子死在了战场,他的满腔怒火如何发泄?自然是冲入敌军,取了那人首级。
可笑的是,这个太尉之职,却是由此而来。
一个太尉之职,可能换他儿子一命,给他叶府一个和乐?
若是能够,他叶铮便是舍了这身功与名,什么都不要了,又有何妨?!
如今,他只是想把这个孩子带去西北瞧瞧,陛下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好,当真是好,这句话,让他叶铮如何不感恩戴德,如何不大呼万岁?!
叶铮的心,此刻就如同刀子在一般,偏生那把割肉后还要把血咽进去的刀,还是他曾经最信任,最爱戴的一把。
苍天之意,欲何为之?
“张盛,若是有一日,你发觉你最信任,最效忠之人其实
对你处处设防,步步忌惮,你该如何?”抿了抿唇,叶铮悠悠的叹了口气道。
张盛眼里一惊,身子都僵硬了许多。
在将军说出这句话后,他想到的便是不会如此!
少将军,定然不会这般。
摇了摇头,张盛眼里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将军,少将军,不会如此。”
心里想说的,有的事儿,并非都能够言不由衷。
要他说少将军的不好,他说不出来。
疑惑了看了张盛一眼,叶铮不禁有几分无奈,他又不是要他说那傻小子的不是,一个假设而已。
手指无奈的指了指张盛,叶铮苦笑了一声,“我又不是要你说那个傻小子的不是,只是要你说说若是此事真发生了,你会如何?”
咬了咬牙,张盛垂了垂眸子,沉声道:“痛心疾首。”
“只有这个?”叶铮眉头一挑。
“悔不当初。”想了想,张盛继续道。
“呵……”低声一笑,叶铮摇了摇头,还能够悔不当初,真好。
怕只怕,他已经是连后悔的机会都不再有了啊。
到了头来,一切若是仅成空便罢了,只怕是会被毁得渣都不剩。
“张盛,你出去罢,让我自个儿好生想一想。”揉了揉额头,叶铮闭上了眸子。
张盛不曾动,声音带着几分犹豫,“将军……”
“去罢,我没事儿,今日的事,莫要同那个混账小子说道。”挥了挥手,叶铮又一次说道。
唇角动了动,张盛目光落在案几上的空碗上,最终还是开了口,“将军,那个冰糖菊花茶……”
猛地一怔,叶铮这才发觉自个儿动作竟是把这个空碗给遮住了,当下猛地挥了挥袖子,“拿走拿走。”
这个动作,就如同赶那黑蝇子一般。
张盛内心莫名的苦涩许多,将军他心里头定然是不好受吧。
“将
军,若是像当初那样带走大公子那般把二公子带走……”突然想到当年大公子去战场时的情景,张盛心里陡然活络了起来。
叶铮身子一僵,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许多,片刻后再度垂了下来,不置可否,只是叹息了一声道:“你以为,陛下还会让当年事儿再重来一次?”
在陛下已经有了这份心思,那个混账小子怎的可能再同他大哥那般隐姓埋名,蒙混过关?
只怕是,在京师里,如今盯着那个混小子的眼线都不少。
若真的用那个法子把叶青松带出去,只怕是后果绝对不会轻了去,他们叶家更是……
真的没有一点法子了吗?
张盛眼珠子动了动,接过叶铮身前的空碗,道“将军,且宽心罢,二公子如此聪颖,留在京师,也能够多陪陪老夫人,至于那事儿,总归还会有法子的。”
然而,这句话说将出来,张盛自己都觉得莫名的心虚。
只怕是,不晓得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眼前这个叱咤疆场几十载,热血报国一生的双鬓已华发丛生的老将军。
摆了摆手,叶铮将头靠在太师椅上,闭上了那一双饱经风霜,看遍了人间百态的鹰眸。
张盛看着那刚硬的脸上出现的一丝疲倦,心里不由暗暗叹息。
将军他,便是能够一声吓破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