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割的哪是什么草,分明是一条棕黄相间的菜花蛇,蛇跑得很快,几乎在李朔月松开的瞬间就溜了个没影。
一人一蛇胆子都小,双方都吓得不轻。
李朔月脸色惨白,瘫在原地,心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菜花蛇无毒,若是五步蛇之类的,他现在早就一命呜呼了。
李朔月扔下镰刀,拖着软成面条的两条腿,哆哆嗦嗦往回走。这草丛里不知道有几条蛇,万一藏着有毒的,那他岂不是要交代在这里?割草哪有命重要,过几日买些雄黄粉回来,到时候再割也不迟。
家里事情还多,还是先做别的吧。
连灌了两口冷水,李朔月才压下方才的惊惧,那镰刀是他问叶水儿借的,怎么一害怕就给扔了?李朔月懊恼地拍拍大腿,又起身找镰刀去了。
后山草长得茂盛,葎草攀附着野蒿,将路都快遮了,李夏阳穿了身轻薄的杏黄夏裙,怀里抱了个小包袱,又要躲野草又要护新衣,走得浑身都是汗。
“草这么多,怎么也没人来割?”李夏阳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才走到了陈展家。
上次回家后他被娘狠狠骂了一顿,差点挨了打,又正逢家里割稻子,这两日才得了空闲。
几个老嬷在村中央老槐树下说闲话,嘀嘀咕咕,说李朔月叫陈展弄死了,他听得心里发毛,一得空,立马往后山跑,老远就瞧着篱笆门口的没缺胳膊少腿的小哥儿,李夏阳狠狠松了口气。
他来的时间巧,月哥儿刚出门干活。
“月哥儿!”见到人,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李夏阳急忙迎上去,“你可算好了,村里人说你一直没露面,我都快吓死了。”
“脸怎么这么白?”
“陈展对你好不好?”
“你来做什么?”李朔月甩开李夏阳胡乱巴拉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神色厌烦,李夏阳像只癞皮狗,甩都甩不掉,害他被王桂香打得那么惨,怎么还有脸说担心自己?
“我、我来看看你……”
李朔月毫不遮掩的神情令李夏阳如鲠在喉,想到他做的错事,心里瞬间溢满愧疚,小心翼翼道:“今日是中秋,我买了豆沙月饼,给你带了两个。”
李朔月一听送东西,心里警铃大作,他立马进院子关上栅栏门,仿佛李夏阳是什么瘟神一样,“你赶紧走,我不要你李家的东西。”
“我讨厌你,以后别再来我家。”
说话时李朔月一直警惕地看上山的路,他不知道王桂香什么时候会从后面窜过来,泼妇一样打骂欺负他。
陈展不在,没人给他撑腰。
“月哥儿,你别急着关门啊,我给你带了豆沙月饼,还有饴糖。”
陈家的篱笆门不高,他能看见李朔月的脸,因此两人只隔着一道篱笆门讲话,与刚才并无多少分别。
“月哥儿,月哥儿!”李夏阳见李朔月脸色不对,急忙解释:“从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说丢了钱……我没想到,娘会那样打你,我只以为她只会像从前一样……”
“像从前一样?”李朔月冷笑一声,“可不就是和从前一样,把我打得半死不活,这些年她打我打得还少吗?”
李朔月心里悲愤,指着李夏阳的鼻子骂:“你这个贱人,和你娘一样下贱。我只恨生在了李家,看见你我就犯恶心。”
这话没有半分假,若非他势孤力薄,不然定要给李家人好果子吃。
李夏阳神情恍惚了一瞬,很快他想通了因果,只觉得心如刀绞,甚至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月哥儿恨他娘,也怨恨他。
李朔月恶声恶气骂,“王桂香霸占我娘的嫁妆田产,打骂了我是十几年,我在李家,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穿过一件新衣。”
“你王桂香吸我的血,吃我的肉。你人前装得善良伶俐,人后就和王桂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欺辱我,枉我还以为你是个好的。”
“不、不是这样的……”李夏阳急忙摆手,“我没和我娘算计你,真的,真的。”
“还说不是!”李朔月气得眼睛都红了,“你给我送一回东西,你娘就要暗地里打我一回。不许我出声,不许我反抗。”
“她心里有气,便只管找我撒,你细皮嫩肉做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少爷,而我挨打受罚还要被你李家当做畜生使。”
“我恨不得你们现在就去死,死得越惨越好。”李朔月几乎恶毒地诅咒:“最好被人剥皮摘心、剜目割肠,剁成肉酱。”
“呸呸呸!”
两人之间隔着篱笆门,李朔月突然生出了许多勇气,他早看不惯李夏阳这张虚伪的脸,只想狠狠骂出来,给自己出口气。他擦掉眼里冒出的泪花,只觉得畅快无比。
“你、你……”
恶毒的话一句接一句往出冒,明明是三伏艳阳天,李夏阳却觉得比数九寒天还冷,骨头缝似乎都在冒冷气。
语气里的恶毒埋怨让李夏阳打了好几个哆嗦,这还是他认识的月哥儿吗?李夏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从来没有觉得李朔月这样陌生过。
月哥儿变了,从前他连话都说不利索,胆子小,不爱搭理人,从来不会这样言辞激烈斥骂人。
打了无数遍腹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