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从他住进上将军府,看到罗寄风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向来深居简出,若不是上将军府有需要她出面的地方,她几乎都待在她的倾颜园里,不迈出门槛一步。
但是每次见到她,都会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是那样的端庄、温柔,一颦一笑都从骨子里透着教养,高贵典雅,不似凡人。
只要她在,你似乎一眼就能从人群中看到她。
就像如今的云梦牵。
他一直不明白,像罗寄风这样的女子,云景天怎么会不爱?
如今得知云景天与柳家的关系,他似乎才能理解其中一二。
于云景天而言,自己的利益高于一切。
罗寄风与柳心眉之间孰高孰低,自然立见分晓。
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敢直言不讳地夸赞母亲,这让云梦牵感动不已。
从前,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母亲的好,却没有人敢说她一个“好”字。
每次云景天对母亲冷言冷语,她都想大声地告诉他,母亲是个多么多么好的女子,不知道比柳姨娘要好上多少倍。
她想让父亲爱母亲和她,就像父亲爱柳姨娘和云梦蝶一样。
可惜,这样的奢望从来没有实现过。
如今,她终于有机会说出母亲的好,除了缅怀,却什么也没有了。
“我娘
是个十分了得的女子,我的本事都是我娘教的。”
她眼泛泪花,却笑着。
玄苍好奇道:
“既如此,为何京都盛传你胸无点墨、不学无术?”
她很好地掩去了苦涩,唇边只剩隐隐的嘲弄:
“那是因为,我和我娘在云家都不得宠。我娘怕我锋芒毕露会惹来祸事,便让我凡事隐忍,不要让柳姨娘和云梦蝶再抓住机会整治我。我娘说,她宁愿我做一个庸庸碌碌、胸无点墨的草包嫡女,也不愿我被当成众矢之的、受人搓磨而身陷险境。做娘的,只希望儿女平安一生。”
玄苍眉心一紧,她想象不出,一对不得宠的母女,在上将军府这种深宅大院里会受到怎样的折磨。
只是知道云景天一直把她当成云梦蝶的药引之后,她在上将军府的处境已经不言而喻。
他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只是看着她努力隐藏悲伤的模样,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你还有我,我会代替你娘护着你,生生世世。
她看了一眼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感受到他的力量,明白他是在安慰她。
失落与悲伤好像瞬间减少了,心里一个角落正在被他一点一点地填满。
她笑着道:
“我娘真的是个奇女子,她除了不会武功,好像什么
都难不倒她。琴棋书画自是不用说,若我娘称第二,那么京都中便无人敢称第一。至于其他,才是最妙。春天的时候,我娘会给我扎风筝,她扎的蝴蝶风筝太漂亮了,总是天上最耀眼的那一个,比手艺人扎得还好,惹得其他人羡慕不已,却买不到。我娘做的衣裳,总是款式最别致、女红最好的。她还会雕刻,刻印章、雕花、刻玉佩……”
“还会雕梅花簪。”
他接着她的话说道。
云梦牵一怔:
“你知道了?”
他点头,眼睛里充满歉疚。
她不解地皱眉:
“如何得知?”
他简单地回她几个字:
“贺兰宣朗。”
她恍然大悟。
记得当初贺兰宣朗看到那支梅花木簪时,还特意问过她从何而来,可否帮他也买一支。
她却说,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用钱也买不来的。
那是母亲为她雕的唯一的梅花簪,却在那日,被玄苍毁得粉碎……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释然了,可是在想到它的时候,却仍不免会想,如果那支簪子还在,能让她睹物思人,该有多好?
这大概是一种执念吧……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居然没有发现玄苍已经松开了她的手。
待她感到手心一凉,反应过来时,却感觉有什么
东西插在了她的发髻里。
她不明所以地抬眸去看玄苍,却见玄苍盯着她发髻的某一处,声音比平日里柔软了几分:
“不知道岳母大人……会不会原谅我。”
岳母大人?
他在称呼母亲吗?
也没有什么不对,他们已经成婚,不称呼母亲为岳母大人才奇怪吧?
只是突然听他这样称呼,很不习惯。
她好奇地摸了摸发髻,却摸到一支簪子:
“这是……”
他微微勾唇:
“我雕的,自是比不上岳母大人的万分之一。”
他雕的?
她心中一跳,轻轻把簪子拿下来。
当看到簪子的形状时,眼眶竟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这是用紫檀木雕刻的梅花,带着淡淡的香气。
状若梅枝的簪子上,三朵梅花簇拥着,一朵稍大些,另外两朵稍小些。
就像母亲拥抱着两个孩子,温柔而眷恋。
她一眼就读懂了他的用意。